我叫裴宣。

绰号铁面孔目，位列梁山第四十七位。

叫我铁面孔目，是因为我确实做过孔目，是基层执法的公职人员，那时候，我刚直不阿，是大宋狂飙时代执法的安欣；混迹梁山，我又成了疯狂时代的高启强。

我从执法的安欣成了违法的高启强。

我是京兆府人，从小职员做起，做到本地的六案孔目。

我精通刀笔，我工作一丝不苟，我熟读大宋历法，先朝包拯的故事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我梦想着名王道，致太平。

府尹孙大人的小舅子无故刀伤人命，我按律处置。

上级，上级的上级，找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只是摇头，我也只有摇头。

在判决尚未有结果的时候，我被人诬陷贪污索贿。

我成了囚徒，被发配沙门岛的囚徒，城门口，我看到府尹的小舅子在城头饮酒，路过城楼，一杯残酒迎面泼来。

“裴大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这罚酒的滋味如何？”“公正公平之酒，味道甘美”。

我昂首走过。

从城门到长亭，路的两旁是京兆的男女老幼、父老相亲。

“裴大人，一路走好”。

“走好，裴大人”。

再见了，乡亲们。

走出长亭，回望来时路，凄风冷雨中，故乡若隐若现。

再见了，京兆府。

再见了，我的庙堂之路。

押解我的是张千、李万。

“沙门岛，十去九不回，裴大人，我们放了你吧”“不，你们都有家小，我只是一人。

二位，咱们上路。

”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一步一步走的是路，一滴一滴流的是汗。

我以为我会一步步挨到沙门岛，挨到重回故乡的一天。

结果，在山清水秀的饮马川，我踏上了另一条路，另一条我此前从未想过的路。

银马川下，几声呼哨。

我见到了邓飞。

几年以前，他蒙冤如狱，我为他周旋，无罪开释。

如今，他啸聚山林，赶走了公人。

邓飞邀我入伙，又推举我做大寨主。

我百般推托，我想留这清白之身。

可是邓飞告诉我，四海之大，我裴宣，已无容身之处，这世道，黑就是白，白就是黑，又怎能容下清白二字。

我就此留在饮马川。

后来，又来了三弟孟康，孟康本是造船的工匠，也是遭人陷害，所以落草。

，让我做了大寨主。

就此，银马川不仅有一个曾经为国家执法的孔目，还有了一个为国家造船的工匠。

江州劫法场，天下震动。

朝廷严令各地肃清匪患，据说，饮马川已经成了本地的重点打击对象。

银马川人少粮稀，路，该往何处去? 邓飞孟康下山打劫，却带回了神行太保戴宗和锦豹子杨林。

杨林是邓飞的旧日好友。

戴宗则是梁山骨干，邀请我们入伙梁山。

我们欣然应允。

等到戴宗从蓟州回来，我们化装成官军，赶往梁山。

于是，我从一个基层执法者，因为秉公执法，却最终加入了国家最具知名度、最有影响力、最富破坏力的有组织暴力犯罪团伙，或许，我就是没有成功的安欣。

大破东昌府，群雄排座次，我位列第四十七位，是负责掌管监造诸事的头领之一，我仍负责定功赏罚军政司。

或许，此时此刻，我是高启强。

其实，无论是聚义前还是聚义后，晁盖时代还是宋江时代，我都主要掌管军政司，都主要负责赏功罚罪。

三打祝家庄，大哥的头马违抗军令，屠了扈家庄满门，大哥说功过相抵，下不为例。

我想说，杨林拉住了我，告诉我他是大哥心腹。

水火二将奉诏攻打梁山，头马私自下山，大哥认为功大于过，不予追究，我想说，杨林拉住了我，告诉我他是大哥心腹。

头马误听人言，以为大哥强抢民女，砍倒大旗，要杀大哥，后来知道有人冒充，杀了冒充者，回山负荆请罪，大哥要杀，众人拦住，大哥说下不为例，下次定斩不饶。

我想说，杨林拉住了我，我知道因为他是大哥心腹。

那一刻，我仿佛感到模糊，仿佛京兆府成了梁山，梁山成了京兆府。

庙堂与江湖，我曾以为很远，现在，我却觉得很近。

庙堂与江湖之间，江湖既是打打杀杀，江湖也是人情世故。

尽管如此，我依然竭尽所能，公正公平。

做为梁山地正星，不管分拨将领还是评定功劳，我都做到了正。

江南平定，我与杨林侥幸存活，我们不愿为官，一同返回饮马川。

清风拂山岗，小桥伴流水。

一天，杨林问我：先入官场又入江湖，再入官场最后去职求闲，到底是什么感受？我想了想说：“也许有区别，也许没有区别，恩有时候没得选，但是至少现在我每天都能收获一轮圆月，月光皎洁，人亦皎洁，一路坎坷，一路向前。

”铁面孔目 裴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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