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外国电影中的一张剧照，加上农七师问英杰的一封“读者来信”，在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华大地上，引起了一场思想文化大讨论。今天，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封，再次回首那些激扬的文字，在惊讶于那个年代人们思想的禁锢程度的同时，也感触到了当时人们所具有的激情。或许，兵团从来就不缺乏激情彰湃和直言不讳的人。而真理，往往就是在反复的争论和实践中被发现和验证的……

　　30年来，“吻”渐渐流行，人们接受了它的存在，吻不再紧贴政治，不再是道德败坏，人们需要亲吻。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中国第一吻”大讨论，与农七师一位叫问英杰的人紧密相关，正是他的一封读者来信，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国人思想文化解放大讨论……

　　1979年，《大众电影》复刊不久后的第5期封底，刊登了英国电影《水晶鞋与玫瑰花》男女主角拥吻的剧照。谁也想象不到，在现在看来十分普通的一个镜头，当年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令刚从思想文化禁锢中开始解放的读者们大吃一惊。这一张剧照，犹如在滚油锅里滴人的水，立马让整个社会炸了锅!参加奎屯农垦局129团政工文书会议的土秀才们很自然地议论开了，偏激的批评，慷慨激昂的指责之余，团宣传干事问英杰当夜就奋笔挥就一封“读者来信”寄到《大众电影》编辑部。

　　问英杰在这封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他责问《大众电影》总编和编辑同志：“我看了你们编辑出版的1979第5期的封底影照，非常愤慨!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万没想到在缔造的社会主义国家，经过“”的洗礼，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竞堕落到这种和资产阶级杂志没有什么区别的程度，实在遗憾!我不禁要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言辞异常激烈：“你们准备把我国的青少年们引向何方呢?你们还有点中国人的良心吗?还有点中华民族的气味吗?同志们!不要以为洋大人放个屁都是香的!”“我反对学习那些洋的、古的资本主义腐朽的东西。比如资本主义腐朽的生活方式，我坚决反对学习。因为拥抱、亲吻，留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洋头，穿上什么这样那样的喇叭裤、连衣裙，跳什么“磨肚皮”舞等等。这些，对完成我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m的战斗任务毫无用处。我们九亿人民，在党和教育下几十年了，应当有中国人的气节，我们的报刊，不能鼓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谁鼓吹这些东西，谁也同样会受到九亿人民的谴责和审判!”“我看这类狗屁不如的艺术，不适合中国现代的国情，应当休止!我看你们的老毛病又犯了，也该及时治疗，否则，十分危险!”

　　最后，问英杰写道：“我在愤恨之下，一气写了此信。出言不逊，对你们一定会有一点刺激……我敢作敢为，对了坚持，错了就改。你们如有胆量，请在《大众电影》读者来信栏，原文照登一下我的信，让全国九亿人民鉴别一下，那才算是‘百花齐放’，有点‘民主’的气味。否则，我只能认为你们做贼心虚。欠人民的账是一定要还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信的落款处，问英杰除写了单位名称和年月日外，还特别在他的姓名前写上了“中围共产党党员”七个字。

　　引导广大电影观众清除封建思想在艺术欣赏中的残余影响，树立健康、开放的审美情趣，乃复刊后《大众电影》面对的一项重大任务。《大众电影》编辑部收到问英杰的来信后，在同年的第8期全文刊出了这封“读者来信”，并在“编者按”中指出，“希望展开讨论，请同志们各抒己见。”立刻，问英杰的来信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各大报刊纷纷转载。正是因为问英杰这封“慷慨激昂”的信，在全国文艺界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大讨论，可谓是“一吻乱江山”。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大众电影》共收到读者来信1.12万余封，赞同问英杰观点的不到三分之一。《大众电影》一连数期在刊物上就这幅剧照及电影中的亲密表现展开热烈讨论，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因此也将《大众电影》的知名度空前地提高。或许正是《大众电影》为这一张照片所担的风险，使得中国电影的“吻戏”得以一点一点打开了。

　　当时任《大众电影》副总编辑的唐家仁回忆说：“因为这部电影就是在说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嘛，选择接吻的剧照最能代表爱情啊，接到这封让我们全文刊登在杂志上的信后，编辑部也讨论了很久，我是觉得新疆的这位同志很‘可爱’。”

　　我国报告文学开拓者、电影文学权威夏衍先生也欣然命笔，发表了批评问英杰看法的文章。当时，129团小邮局的工作人员可是“忙惨了”，一下来了3600多封信寻找问英杰，其中85％的来信赞同他的观点。改革开放初期，社会在前进，中国历史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国家正进入一个崭新的时期，但当时大家的思想还很禁锢……

　　当时，甚至有传闻说，问英杰被撤职、清除出党、押进劳改队……

　　那场论争的激烈时期，有领导对问英杰下了“一不信任，二不提拔、三不重用”的断语。

　　但问英杰活得很潇洒，慢慢地凭着工作成绩从干事、政治处主任一直提到了农七师报社副总编、文联副主席。

　　沐浴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问英杰的文学创作灵感被激发，他出版了十几本书，其中包括他个人的小说集、诗歌集和散文集。他的摄影作品在新疆也出了名。

　　如今，当我们从故纸堆里翻出那张由格林童话《灰姑娘》改编的电影《水晶鞋与玫瑰花》的剧照时，也许会让人哑然失笑：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张封底照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保守!装束齐整衣冠楚楚的王子和灰姑娘在欧洲中世纪的华丽宫殿中接吻，如此而已。背景明亮而规矩，非但不能引起人们的浮想联翩，倘若他们不是在接吻，或许连仅有的那一点罗曼蒂克的气息也要丧失殆尽，而那一吻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至多只能称为“温柔”而已。

　　然而，那时毕竟是刚刚结束。问英杰的一封读者来信，激烈的用词，严厉的态度，愤怒的心情，引发了一场思想文化解放的大讨论。神州大地上就问英杰的这封“读者来信”激烈争论了大半年，恰恰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人民群众思想解放作了颇有意思的注解。

　　让我们了解一下问英杰的简历：男，汉族，中共党员。1940年1月生于河北省望都县。笔名问闻、文野。1953年3月参加工作，历任医助、战士、班长、副排长、文化教员、作训参谋、宣传干事、副科长、科长，奎屯棉纺厂政治处主任，奎屯晨报社副总编辑，农七师文联、奎屯市文联副主席。1958年开始文学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诗歌协会会员。著作有《问英杰作品集》，小说散文集《耕耘集》，小说集《情缘》、《人生在世》，诗词集《岁月魂》、《小屋》、《心曲》等，与他人合作编书7部。2002年病逝于奎屯。

　　30年来，人们的思想不断解放，这个过程首先从吻开始，别有一番意味。“中国第一吻”在责难和争议声中姗姗来迟，其难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然而就是这次大讨论，唤醒了中华民族内心深处束缚已久的悸动。

　　很多年以后，曾有一位作家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回忆道：“在农七师文联的酒会上，我的邻座是自称‘臭名远扬’的作家问英杰。问英杰，擅长摄影和写作，国家刚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大众电影》封底刊出一幅王子和灰姑娘接吻的剧照，他老先生与几个观念相同的同志认为不妥当，就气呼呼地去信责备。这么一来，在全国引起一场大讨论，动静不小，连著名文学家夏衍先生也发表了看法，批评信件雪片似的飞来，问英杰从此作为保守思想的代表闻名遐迩……其实，他是个耿直的好汉子，常常为群众抱不平，为改善艺术家的创作环境呼喊。他非常热心地辅导摄影爱好者，青年们也很尊重地称他‘问老师’……他爱喝白酒……”

　　“对了就坚持，错了就改!”问英杰曾常常这样说。

　　那么后来，他的观点还有没有变?一首他的诗作，读了也许就知道了，“……潜身林荫花丛，窥视娇姿倩影/……丝丝缕缕情浓/不避众多眼睛/挥洒风情万种/……”

　　甚至，他身边的朋友也曾说：“他也偶下舞厅……”

　　今天，吻对大众来说不再避讳，吻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公共场合，可当它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毫无忌惮，并渐渐升级出一系列的公共事件的时候，我们又开始手足无措了。或许，吻的风波就从来不曾间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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