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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没有独自一个人出行了。接到单位要求周日返校复学报到的紧急通知后，我匆匆踏上了归乡的旅程。

　　这是一列临时增开的客车，是久违了的绿皮火车。绿皮火车，于我而言，是很久远的记忆啦，一看到它，我就能下意识地脑补出列车在慢腾腾地行进中频频碰撞铁轨交接处的颠簸与震荡，随着“咔——哧”“ 咔——哧”的声音响起，乘客的身体也会剧烈地摇晃，摇晃。

　　车厢里的乘客不多，也许是因为复工复学的客流量加大，政府出于防疫的需求，尽可能增添车次让乘客坐得松散些的缘故吧。但即便如此，每个人还是全副武装，戴口罩、戴手套，连手中的旅行箱或旅行包，都尽可能地避免与周围的物体发生接触与碰撞。人们找座，目光所及，若是出现坐错位置的情况，也都是眼神交流，相互之间并不怎么说话。大疫之下，全程警戒，为我为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火车开始启程，广播里传出女播音员好听的声音。亲切的问好之后，便是播报各级部门的防控通告，然后开始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各类防疫知识。

　　过道的斜对面坐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戴着白色的口罩。车厢里戴蓝口罩的居多，这白口罩就比较显眼，而且这白口罩似乎格外地大，把他的脸部遮盖得严严实实。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不时地朝我坐的这个方向张望，我有些敏感，一点点异常都会察觉到。

　　车窗外下起了小雨，车窗渐渐朦胧了起来，需要擦拭一下，才能看到外面不断退后的一棵棵树木和一个个电线杆，电线杆与电线杆之间绵延的线，在我的视野中，一会凸上去一会凹下来，像是一道跃动的波浪。不久，雨变成雪，偶有冰雹打将过来，车窗上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初时看雪，还觉有“三月桃花雪”的浪漫，时间久了，就有些乏味，而且渐渐感觉到有寒意袭来。

　　想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件外套，可又觉得这点阴冷，似乎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就先忍着不动。顺便瞟了一眼行李架上的黄格格旅行包，它静静地卧在那里，闪着莹莹的微光，似乎在诱惑我伸手揽它入怀。

　　白口罩男子忽然站起身，扭了扭腰，环视了下车厢，又把目光转了过来。我有一种经验，当感觉到不自在的时候，无视是首选；如果无视不见效，就不要回避，而是直视，这样就能化被动为主动，很快结束尴尬局面。我目光犀利，向那男子扫了过去。我想，这下，他的目光就该挪移闪烁了吧。

　　未料，他忽然从过道那侧走了过来，在我对面空着的长椅上坐下，盯着我说：“我认识你。”我一惊，快速在脑海中检索了几个来回，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我在网上读过你写的文章，文章后面有你的照片。”他说。哦哦，这倒是有的。那还是一年前的事，有编者转发文章，要过我的一张近照。我平时发文，一般是不发个人的相关信息的。都多久了，他竟然记得？

　　“你到哪儿下车？”他搭话。“安阳。”“真巧，我也是。——那，你在哪儿住？”这话问得唐突，对于陌生人，我不便回答，只好随口说：“今天的雪下的真大啊。”的确，外面的雪花硕大起来，飘成了一片片，一团团，落在了树枝上，覆盖在田野里，虽是初春，却有着深冬的苍茫了。

　　白口罩男子在对面坐着，却不怎么看窗外。我的视线偶尔掠过他，发现他的眼睛长的很好看，不仅大，而且清亮柔和。他的头发好像有些日子没有打理了，散乱着，不过也平添了些书卷气。

　　还有半小时就要到站了，我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免得到站后，查体温还要拉开距离排长队，没准要耗费多少时间呢。

　　从卫生间回来，高个子男子已经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还好，这样感觉更放松些。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包，做着下车准备。咦？旅行包怎么有些异样？正上方的拉链一侧的显要处，竟然多出了一个白色的大写字母“D”的符号。

　　我吃了一惊。这“D”字从何而来？我掏出湿巾，用力地擦，但没有用，明明看上去像粉笔划上的印痕，却怎么也擦不掉。这符号应该是用一种特殊颜料抹上去的。凝视着这神秘的符号，我心中蓦地涌出一丝不安和恐慌。

　　谁干的？意欲何为？我记得出门前还擦拭过旅行包，上面干干净净，越发显得簇新。进站上车后，也是手不离包，直到把包放在了行李架上。怎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旅行包就被做了标记？我站起身，警觉地看了看车厢里的乘客，他们有的眯着眼似睡非睡，有的则专注地看着手机，一切如常。只有斜对面的那个白口罩男子形迹可疑，而且他个子很高，伸下手做个标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到站了，赶快离开。

　　出站时，天已经黑了，雨雪也停了下来。真巧，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正好可以坐到家门口，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穿行在宽阔的马路上，望着熟悉的街道，听着熟悉的乡音，顿时有了安全感。旁边两位大嫂，正高声谈论着各自的婆婆，一个说婆婆太小气，一个说婆婆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说到热闹处，两人就哈哈大笑起来。俗是俗了点，倒也平添了不少庸常生活的喜剧色彩。

　　进小区了，门口的师傅一见我就招呼：“哟，回来了？取走你们家的快递吧，在门岗都放两三天了。记得在本上登记啊！”我说好的好的，谢谢。这是一包前些日子网购的书，拎起来，沉甸甸的。

　　上楼，开门，关门。终于到家了。

　　怎么？屋子里弥散有浓浓的酒气？我们一家三口出行，我接到单位通知就独自一人匆匆赶回来的，屋子里有谁来过？

　　赶紧察看每个房间，没有异常。再到厨房看，冰箱的门半掩着，餐桌上有酒，还有切好的半盘牛肉！忽然听到哗哗的水声。这套房是改造后的旧房，卫生间在厨房的一侧拐角处。我突然发现热水器的灯是亮着的，哗哗的水声，是因为卫生间里有人在洗澡！天哪！屋里进了贼！而且他可能知道近期这户人家外出，才这么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的！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炸了！感觉身体在一阵阵发冷。马上！立刻！找邻居！叫物业！把贼堵在家里，让他插翅难逃！

　　慌忙奔到门口，准备夺门而出。突然，笃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来，声音不急不缓，很有节奏。下意识地从猫眼向外一望，瞬间感到透心凉！敲门的人，认识，他就是那个若即若离的白口罩男子！

　　我一下子恍然：黄格格旅行包上的“D”字肯定是他作的标记，他也一定早有预谋。——而卫生间里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同伙！

　　怎么办？

　　迅速从门内上了保险。对付一个，总比一下子对付两个强。立刻、马上，打电话报警！

　　手机呢？手机呢？放哪儿了？怎么找不到了？——糟糕！刚才在门岗取快递登记时，顺便把手机放桌子上了。当时，只想着提旅行包，拎书，竟然把手机落下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

　　冷静！冷静！还有宅电！争分夺秒！快！拿起话筒拨号：110。手在发抖，手心里全是汗。“嘟——嘟——嘟——”怎么没人接？难道是没人值班？再拨，“嘟——嘟——嘟——”仍然没有应答，再拨。有别的办法吗？在窗口呼救？也许唤不来邻居，倒有可能把自己置身于险境！

　　门口又传来了“笃笃笃”“笃笃笃”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卫生间的“哗哗哗”“哗哗哗”的流水声也还在响着。这会儿，我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110报警台！请问您是哪里？需要什么帮助？”终于通了，我有点喜极而泣了。

　　“我在××小区×号楼x单元×号，我很危险！屋里，门外，都有坏人，快来！”

　　“屋里？还是门外？你在哪里？——顺便提醒一声，假报警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真的！快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几乎要崩溃了，结结巴巴地说着经过。

　　电话突然断了。

　　敲门声停了！我慌忙跑到门口看，那白口罩男子警觉地站在门外，一面盯着上下楼道，一面把口罩摘了下来。他点起一支烟，我发现他点烟的右手的无名指竟然是一只断指！他以前有过斗殴前科？还是？不敢想。烟雾弥散开来，他的面容变得有些狰拧。确定好防盗门的保险锁无恙，再听听卫生间的动静。哗哗哗的水声突然也停了，看来，里面的人就要出来了。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胸腔里的一颗心就要“通通通”地蹦跳出来。

　　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更正一下，不是“刺耳”，而是“嘹亮”(ghs是什么梗？“ghs”是“搞黄色”的首拼音缩写，作为一个调侃意味的网络用语，经常出现在聊天对话中。)，因为那是希望之声！

　　2020-4-11

　　【后记】

　　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做一场噩梦。要么是坐在考场上，面对试卷苦思冥想答不出；要么是站在讲台上，面对求知的学生，张口结舌说不出。每次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有心理学家说，梦多，是内心的焦虑造成的，要在生活中学会放松自己；也有心理学家说，多梦，其实对身体是有益的，它可以定期释放潜在的积攒日久的不良情绪，这样，在现实中，人就会变得积极乐观。

　　上面的故事其实就是一场梦境实录。今晨醒来，历历在目，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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