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徐白鹿

　　在多年前的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礼上，林夕公开了自己的一个新年愿望：希望夕和阳以后都无限好。

　　夕，是指他自己。那这位能让一向低调的林夕当众致意的阳是谁呢？有人说是杨千嬅，后来林夕解释道，是陈辉阳。

　　陈辉阳？有点陌生的名字。但当你翻开他的履历：香港作曲家。代表作《暗涌》《k歌之王》《shall we talk》《少女的祈祷》《终身美丽》……我好像听到你正同我发出一样的惊叹：啊~原来是他！

　　陈辉阳出生于澳门，从小学习弹钢琴，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个钢琴家。当年龄越大，越了解音乐后，却发觉自己的天分和理想离得越来越远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将来的路一定是和音乐有关，冥冥中他总这样觉得。

　　陈辉阳每天听别人的歌，忍不住自己也开始作曲。所作的歌曲都比较小众，并不出名。直到90年代中期，一位热心朋友推荐他去给一位歌手当录音技师。

　　这位歌手叫王靖雯，现在叫王菲。

　　走进王菲录音室的那一刻，陈辉阳与音乐的因缘彻底打上了一个结，再也解不开了。

　　夕阳组合

　　陈辉阳说，林夕就是他心中的Paul McCartney。

　　他们在王菲的录音室结识，合作始于《暗涌》。这首歌也是陈辉阳的成名作。

　　从小受古典音乐熏陶，陈辉阳内心深藏着古典情结，也偏爱使用钢琴编配歌曲。《暗涌》灵感于英国音乐家Michael Nyman为电影《钢琴课》创作的原声音乐，陈辉阳写得很快，旋律行云流水般地就从钢琴上涌了出来，因此起名为《暗涌》。

　　林夕拿到旋律后，歌词就像冒着汗流出来，超速宣泄。歌词写完，本来叫《暗涌》好像太按本子办事，但他demo的钢琴竟有一种冥冥的催眠力，教我用回暗涌的名字。该发生的始终要发生……

　　王菲拿到了他们的词曲，没有任何疑问，直接开唱。

　　暗涌-王菲

　　当时王菲正处于怀孕、结婚时期，和唱片公司的合约又即将到期，她决定安心生子，不续约。于是唱片公司将录制好的这批歌曲冷藏，等王菲签新公司出新唱片后再推出与之争锋。

　　幸好高层决定以两张EP的体式拆分这张专辑，《暗涌》很幸运地被保留在了这两张EP的上半集里。不然陈辉阳崭露头角恐怕又要等上多年，又或者被悄无声息地扼杀在这场音乐之战中，难有出头之日。

　　陈辉阳才气暗涌，在后来的一次又一次创作机会中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这段时期，他总能接到为一线歌手写歌的工作，他也为三、四线歌手写歌，只要是他写的歌，几乎都是金曲榜上的冠军歌曲。

　　歌手们也因此获得音乐事业上的巨大成就，一线歌手成为话题人物，三、四线歌手向一线位置靠拢。

　　他写歌十分忌讳千篇一律，希望自己每首歌里都有可讲的故事，不仅仅只是旋律与歌词的堆砌。他和林夕找故事。他作旋律，林夕将故事写成词与他的旋律最恰当地融合。

　　陈辉阳写《少女的祈祷》，灵感来源于1999年的圣诞节晚上。那晚，他从林夕家吃完饭后回家，车子路过红绿灯时，他突然想到一对情侣过红绿灯的故事。情侣坐在巴士上，女孩在心里祷告：如果巴士路过三个红绿灯时，都正好是绿灯的话，就永远和男孩在一起。但巴士只过了第二盏灯时，男孩就到站下车了。歌曲的名字来源于他小时候弹过的钢琴曲《少女的祈祷》。

　　《k歌之王》曾被不少乐评人误会，认为是对k歌的讽刺，因为这首歌发行的时间，正好是当时乐坛口水歌及k歌风潮流行之时。

　　而陈辉阳为Eason写这首歌。想写一个很喜欢唱k的人，希望用歌声去感动心爱的人。而当他把喜欢的歌唱完，却只得到k歌之王的封号，听的人完全没有感觉到他想通过歌曲表达的感情。

　　陈辉阳也想通过《k歌之王》，向歌词中出现的歌曲致敬。

　　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

　　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我愿意-王菲,约定-王菲)

　　我只想嬉戏唱游到下世纪(下世纪再嬉戏-黄耀明)

　　请你别嫌我将这煽情奉献给你(爱的奉献-翁倩玉)

　　还能凭甚么(凭什么-草蜢)

　　拥抱若未能令你兴奋(拥抱-谭咏麟)

　　便宜地唱出写在情歌的性感(情歌-苏永康,你令我性感-林忆莲)

　　还能凭甚么要是爱不可感动人(感动-郭富城)

　　俗套的歌词煽动你恻忍。

　　……

　　因为在我们伤心的时候，这些歌都是我们心灵的避难所。

　　林夕特意将陈辉阳创作的两首歌也写进了歌词里：

　　谁是垃圾

　　谁不舍我难过 分一丁目赠我（垃圾-卢巧音）

　　……

　　我只想跟你未来 浸在爱河

　　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绝-傅佩嘉）

　　绝到溶掉我

　　K歌之王-粤语版

　　陈辉阳和林夕，一同为香港乐坛创作了无数佳作。包括未提到的《人来人往》《天黑不要来》《失恋太少》《爱不释手》《想得太远》《终身美丽》…… 夕和阳，无限好的夕阳，却是香港乐坛蓬勃的朝气，热烈的正午。

　　2000年即将来临时，陈辉阳写了一首歌《最后的歌》。他想象主唱者在台上唱着歌，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散去，幕布才完全闭上。林夕的填词，他看完一遍，不敢再看第二遍。他将容祖儿演绎的版本，作为礼物，特意献给了林夕。

　　多年后，林夕说，

　　我和他合作很久，互相很有沟通，我一直崇拜他的旋律。……

　　我很怀念我们合作无间的日子。

　　垃圾系列

　　林夕是陈辉阳心中的Paul McCartney，黄伟文则是John Lennon。

　　黄伟文的词靡靡而巧妙，在陈辉阳的旋律中留下了不少绝好的作品。垃圾五部曲不得不提。

　　1998年，卢巧音从地下乐队主唱转型，进军香港乐坛。陈辉阳与出道没多久的填词人黄伟文为她制作专辑《不需要…完美得可怕》。这张小成本的专辑，却出人意料地因为其中的主打歌《垃圾》大卖，卢巧音也因此成名。

　　这首歌旋律忧郁，弦乐与悲情权衡得恰到好处。陈辉阳和黄伟文都意犹未尽，于是有了一个约定：以后以《垃圾》的音效，和不同的女歌手们合作，再出垃圾系列歌曲。我们想将一些黑暗但美丽的元素通过旋律、编曲和歌词再造，升华成优雅动人的音乐。

　　陈辉阳所指的垃圾系列黑暗而美丽的元素是——折堕。广东方言里自暴自弃悲惨倒霉的意思。听过《垃圾》后，应该能感觉出折堕的意味。

　　留我做个垃圾

　　长留恋于你家

　　……

　　没法再做那些牵挂

　　比不上 在你手中火化

　　宁愿做爱人家的铁罐子、废纸，只为了留在他家，在沉溺中结疤，再发芽。这是黄伟文在失恋时期写的，彻底折堕，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

　　接来下傅佩嘉的《绝》，歌手的情绪在旋律中层层推进、消极殆尽，绝到曙光全部熄灭、灵魂被抽干，绝到毫无期望。

　　黄耀明和彭羚的《漩涡》，从一个女人的折堕，到一对恋人在见不得光的爱情里被卷入爱情漩涡，一起折堕。

　　来拥抱着我 形成漩涡

　　扭曲那 万有引力 倒海翻波

　　直到这世界 澈底搅拌

　　清清楚楚只得我们

　　直到这世界彻底瘫痪

　　黄耀明、彭羚-漩涡

　　陈辉阳的编曲和黄伟文的歌词，营造出的感觉正如漩涡，处在不停的变化、旋转之中，随时卷起万尺风波，翻江倒海。我们也逐渐陷入这对男女的虐恋里，爱到天地沉沦，世界糜烂。

　　在此之前，黄耀明曾翻唱过王菲的《暗涌》，与陈辉阳合作这首《漩涡》，是黄耀明非常期待的。黄耀明评价他很能拿捏在通俗与创新之间的平衡，他细腻的心思从漩涡中强烈渗透出来。

　　余力机构

　　陈辉阳很喜欢《your song》里的一句歌词：You can tell everybody this is your song。那真正唱出他自己的，又是哪一首呢？

　　恐怕以上耳熟能详的都不是。

　　除了为歌手创作外，陈辉阳有过一个自己的乐队余力机构。乐队成员：主唱余力姬，词人因葵。余力姬的唱腔俏皮洒脱，因葵的词风个人风格很强，被称为在偏锋上蹦迪的人。

　　他们出品的音乐，风格与陈辉阳的代表作们完全不同，甚至在有些人看来有些奇怪，却最能代表陈辉阳。

　　陈辉阳说：为其他歌手作曲，不能写得太奇怪，因为别人未必能接受。就好像替人做衫，不能不合身。但余力机构的作品是给自己写的。尽管如此，在余力机构的作品里，通过一点，仍能发现专属于陈辉阳气质的印记：旋律中的古典韵律。

　　余力机构的作品没有限制，唯一的宗旨就是不做情歌，情歌最能讨好市场，但陈辉阳已经为别的歌手做过太多了。余力机构制作了歌词出位、运用了卡通片音乐风格配乐的《奴隶兽》。也改编巴哈优雅典美的古典乐曲，为其注入流行元素。

　　三人在余力机构里快活地做着与自身灵魂契合的音乐，他们遭遇《禽流感》，《哀悼乳房》，《余力姬、巴哈、郊野管理员和地盘工人》《拍拍午餐肉》《精神分裂》《活着》。可惜是小众音乐，虽然在圈内大受好评，但市场反映并不理想。余力机构只存在了3年。

　　近几年，陈辉阳已很少发布作品，即便是王菲邀歌，也被他婉拒。他说，他不想简单地重复自己，希望每首歌，都可以有新的惊喜。

　　在创作《终身美丽》时，他曾写下：总觉得我们需要找一位懂得欣赏自己内涵的人，但自己更要懂得欣赏自己的内涵。内在的美丽，才是对你最衷心的美丽。

　　懂得欣赏自己的人不会辜负和放低自己。期待他的惊喜，如果等不到，还是要感谢他，感谢他的不随意和对自己及欣赏者们的尊重。

　　他的旋律，终身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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