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凌晨，贵阳一辆转运涉疫人员隔离大巴发生侧翻事故，致27人不幸遇难。

随后贵州表示，杜绝三超一疲劳等交通违法行为。

一、

成都全城原则居家的第七天，部分小区居民突然被转运至集中隔离点。

多位居民因家中有老人、小孩，出门风险更高等原因，拒绝离家集中隔离。

转运令人恐惧。

卫生、居住条件不好，老人小孩，脱离了平时的生活条件，难以照顾，转运过程反而可能会感染。

在上海封城的时候，其实不害怕感染，反而是担心转运。

不过，作为经历过上海封城的人来说，我对这一幕并不吃惊，都是常规操作了。

让我真正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在一个成都本地群里，有人说，不至于吧，上海那么严重都没转运，成都不至于会转运吧。

还问我，上海转运了吗？

当时的上海，关于转运、隔离、入户消杀一片狼藉的议论很多。

以我对传播的经验，我觉得这些或多或少的能传到每一个地方的手机上。

大多数人都应该或多或少的看到。

但我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完全不知道转运这回事。

人类的悲喜果真并不相通。

我回答她，不但有转运，还有入户消杀，不留钥匙就破门，还有杀猫杀狗。

但显然，问我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切。

贵阳也是如此，悲剧发生后，有人在群里问，真的要转运吗？其他地方都是要转运的吗？

和成都很多人一样，他们也不知道曾经在上海，在吉林，在西安发生的事。

一座城市的呼号，对另一座城市，都是那么的遥远。

这是因为出了上海，传播就迅速地衰减了——人们没有兴趣转发，甚至，批评这些发出呼声的人。

每一个城市都是一个自我隔绝的孤岛。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自我隔离的原子。

但以奥密克戎的传播力来说，疫情并不遥远，任何城市都可能会发生。

二、

人们不但会自我隔离，也会放逐落难的人。

贵阳深夜高速疾驰的大巴上，27个人死去，他们活着的亲属，发现自己立刻被抛到了孤岛。

一个人在社交媒体上说，自己母亲就在车上，她无法接受。

有人翻出了她之前发的内容。

吸引她的话题是一些宏大叙事。

她在社交媒体发文，也关注时事，已经是有文化，有公共视野的人了。

不过，在她的公共视野中，她的情怀中，是没有那些微小的个体的，她也无法与他们共情。

这就是一种岁月静好吧。

直到她妈妈死于这次转运。

她的身份变了，从拒绝与个体共情的冷漠围观者，变为了一个急需共情的弱势个体。

但她也立刻被放逐了。

同样的，她这一次也得不到共情。

她的发文评论下面，很多人质疑她，说她是假冒家属，说她这个时候来发文是别有用心，是敌对势力的舆论战——同样的，“别有用心搞破坏”的叙事压过了普通人对普通人的共情。

网上有一段对话，看起来是贵州或贵阳的一个小区群，有人说：27个真心少。

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某种意义上，这27个人立刻被从共同体中除名，变为了代价，一种异质的、敏感的、有害的东西。

所以，你看不到人名，它被掩饰起来。

即便亲属上网悲鸣，也立刻被攻击——更可悲的是，被攻击人，之前也做过同样的事。

三、

在上海刚刚封城的时候，我就说过，等到全国各个城市都封一遍之后，大家才能对这类事有所认识。

但我可能错了。

因为不单单当时的其他城市无法与上海共情，就连同在一城的人，可能也无法相互共情。

成都有个女孩跳楼了，小区业主赶紧在群里提醒：别发朋友圈，会影响小区房价——他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坦然。

只要自己没蒙受损失，就绝对看不到那些生意破产、丢掉工作、无钱看病、甚至手停口停陷入饥饿的人。

没有共情，但有愤怒，特别是当愤怒是有背书，是安全的时候。

封城期间发生地震，成都震感强烈，有人跑出楼房避震，却遭保安以疫情为名拦阻。

那人反问：是地震重要还是隔离重要？没想到同小区业主竟告诫他要遵守防疫，不要议论，双方发生口角，在保安的配合下，那业主打了这人一顿。

四、

共情，其实是人类应对灾难的一种有效方式。

灾难最初总是发生在少数人身上的，幸运的人，虽然灾难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会同情不幸者，会为之呼吁，抱薪温暖，压力之下，社会就会去寻找灾难的原因，妥善解决，就能避免或减少灾难的发生。

反之，灾难的原因一直存在，会反复地吞噬掉活生生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转运，也不是第一次违规转运。

转运通常都发生在晚上，然后大巴奔波几百公里，一定会发生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规、政策的事。

但是，没人在乎。

之前发生的上海、吉林、辽宁、西安等等地方的转运，没有人在乎，没人转发，甚至都不知道。

然后，直到作为一种必然，它在贵州再次重复，付出27条年轻的人命。

违规深夜上高速、疲劳驾驶等问题，才引发关注。

甚至，这一次，还有人呼吁，“不要共情，不要发声，自有父母官爱民如子”这种封建残余的声音。

在非洲大草原上，反复出现着弱肉强食的一幕，食物链的顶端是狮子。

作为群体动物，大象有较高的智商，也有情感，它们甚至能共情产生出葬礼。

有狮子袭击大象的时候，象群会共同击退狮子。

然而，斑马不会。

狮子捕猎斑马的时候，近处的斑马会逃散，远一点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狮子完成捕猎，开始大餐的时候，近处的斑马也开始静静地吃草。

一切都过去了，重归岁月静好。

不过，斑马还不至于去踢倒在血泊中的同类，怪罪它发出悲鸣，打扰了自己吃草的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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