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8年底开始的辽沈战役中，东北人民解放军将长春团团围住，长春的国民党守军完全成了瓮中之鳖。

长春城里，最焦躁的莫过于守军的核心人物郑洞国。

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攻打锦州，令郑洞国更为忧虑。

他心里很清楚，目前等待援军已无可能，再拖下去，只有全军饿死、困死，遂决心乘解放军主力南下锦州之机，孤注一掷，拼死向沈阳突围。

郑洞国只有突围一条路了，他只有把赌注押在突围上。

打定主意后，郑洞国立即召集李鸿、史说和曾泽生等人开会，研究当前局势。

李鸿和曾泽生对突围都心里没底，经郑洞国再三坚持，两人才勉强同意抽调新7军新38师和60军182师，向长春西北方向作试探性突围，先收复大房身机场，然后在飞机接应下全军突围。

郑洞国还在做突围之梦。

就在人民解放军东北主力发起锦州战役的同时，长春围城部队也重新调整了部署。

为保证锦州攻坚战的胜利，东北解放军各主力纵队均调集前线，原来参加围城的6纵、12纵也奉命调集通江口、开原一线。

围城一线部队只有6、7、8、9、10师和后调来的独立11师共6个独立师，东北野战军总部指示，为配合主力并宁线作战，围城部队的任务是：

继续压缩部署，夺取一切能夺取的敌之外围据点，牵制迷惑长春守敌。

敌如突围，坚决在运动中消灭之；敌如继续固守，则选择突破口，构筑工事，为正式攻取长春作充分的准备，以待锦州之战结束后，主力回头打长春。

为此，围城各部队制定多种作战方案。

10月2日，围城指挥所在四家子召集师以上干部会议，详细研究部署。

这时，城内情报源源不断地送来。

围城指挥所获悉：蒋介石命令郑洞国突围；郑洞国在洪熙街査看地形。

长春守军连续几夜演习夜行军、急行军，每人发了三天军粮；军官家属集中于海上大楼；还把走不动的马都杀掉了。

根据这些情况，围城指挥所判断敌人有突围的明显迹象，于是立即紧急动员，准备战斗。

不多时又获悉，守军估计我重点防守西南中长路，于是将突破口选在长春西郊的大房身机场方向，企图以最精锐的部队新38师作试探性突围。

围城指挥所掌握这一情况后，第1兵团司令部制定出几个战斗方案，交前线部队进行充分研究讨论。

最后决定，围城部队在几十华里的区域内，分成三个梯次展开，梯次配备，从侧面打击敌人，一个梯次消灭一部分敌人，放过一部分敌人，由第二梯次再从侧面伏击，余下的敌人留给第三梯队去解决，这样消灭敌人更彻底，自己伤亡也小。

因为围城部队情报灵，早有准备，所以郑洞国的突围注定要失败。

10月3日，黎明时分，新38师在长春西面的绿园一带企图突围，激烈的枪炮声霎时响彻西郊。

战斗持续了二个多小时后，李鸿打电话给郑洞国诉苦说：“司令官，不行啊，共军好像已有了准备，我们攻不上去呀！”

郑洞国一昕，非常恼火，十分严厉地命令道：“你要有信心，不要怕牺牲，一定要打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撤！”

说完，郑洞国啪地一声扔下话筒，立即驱车赶往新38师师部，亲自指挥督战。

见到司令官，李鸿和新38师师长陈鸣人一肚气，说他们自清晨以来已发动了数次进攻，但因解放军火力强大，都被打退了，至今阵地未能向前推进一步。

郑洞国听后更是气愤，大发雷霆，批评李鸿、陈鸣人等缺少信心，指挥不力，命他们重新调整兵力，组织几支梯队，轮番向解放军阵地进攻。

同时，命182师也投入战斗。

在郑洞国的督战下，李鸿等人只好硬着头皮再次下冬攻击。

不久，新38师和182师攻击部队在炮火支援下再度发起冲锋，战况十分激烈。

可是，尽管炮火很猛，但步兵终因饥饿过久，体力不济，运动很慢。

有几次突击部队好容易接近解放军阵地前沿，立刻又被对方反击下来，伤亡惨重。

看着自己的部队徒劳地牺牲在阵地上，李鸿在一旁急得不住地唉声叹气，郑洞国装作没听见，仍然下令不停地进攻。

战至中午，阵地只向前推进了几里地，便再也打不动了。

此刻，郑洞国才痛切地感到，军心已彻底涣散，士兵已不能、也不肯卖力气打仗了，为此心中焦躁万分。

新7军不能指望了，郑洞国便拉来曾泽生。

这天，另一部电话的铃突然响了，响得那么急，曾泽生顺手拿起听筒，.是郑洞国打来的。

“副司令吗？我是洞国，请你马上到兵团部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

曾泽生只好放下陇耀的电话，并告诉他说：“我去去就回，有什么情况我会马上通知你们俩"多注意掌握部队，对新7军方面加强警戒。

”

然后他要勤务兵拿一个热毛巾，草草擦了一下脸，坐汽车走了。

汽车很快开到兵团部。

曾泽生命令司机把车一直开到司令官办公室门口。

进了郑洞国的办公室，曾泽生敬了一个礼后就问：“司令官，有什么紧急情况？”

“事情紧急，请坐。

”郑洞国指着他旁边的沙发要曾泽生坐下，曾泽生当即落座，勤务兵送上茶，郑洞国递过烟来。

“请副司令官来没别的事，昨天新7军在绿园一带出击，进展不大，感到兵力不够，想请60军派一个团支援一下。

”郑洞国以不容置否的口气说。

曾泽生听后垂头不语，半天才抬头试探性地说：“桂公，目前部队士气非常低落，城外八盛有1个纵队、6个独立师的兵力，围得很紧，我们根本突不出去。

这样打下去，只能徒遭伤亡。

”

郑洞国听后，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责问曾泽生道：“那么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坐以待毙？”

“当然不能完全这样！”曾泽生不敢抗命，这时还不想同郑洞国闹翻，故作悲观地说，“桂公一意要打就打吧，不过我们60军是没有希望。

装备补充不上，冬衣现在还未完全解决，空投的东西有限，分不过来，加之，官兵离家日久，思乡心切，……这些都是司令官平素知道的。

”说完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看到曾泽生无精打采的样子，郑洞国心里很生气，但也何尝不理解他，一时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为了争取他派兵，还是安慰他说：“泽生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看还是试一下为好。

不管怎么困难，你还得派出一个团支援。

”

曾泽生不好再推辞，只得答应：“是！我回去立即办！”说着，就退出去了。

曾泽生说那些话也是在试探郑洞国，看他对起义会是一种什么态度。

现在看他对突围态度如此坚决，心想：起义，自来他是不会赞成的，绝不能让他知道。

心里更对他多了一层戒备.

下午4时，从郑洞国的兵团部回来，曾泽生立即招来陇耀和白肇学进行密商。

曾泽生把最近几天的情况简单介绍之后，让大家想对策。

陇耀是个急性子，干脆说：“我们起义既已决定，再与解放军交火实属不当，不如趁此时发动起义。

或以协助新7军出击为名，与解放军联合行动消灭新7军。

”

曾、白二人都没有立即表态，三个人沉默良久，都认为现在起义条件尚不成熟，不能操之过急，仓促起义恐出意外。

第一，尚未与解放军接洽；

第二，在下级军官中的酝酿尚不够成熟；

第三，对新7军的情况尚未作详细的调査；

第四，暂52师的态度不明。

而且，在未发动起义前，既不能拒不执行郑洞国的命令，而暴露自己的意图，又不能执行郑洞国的命令向解放军进攻。

最好的办法是派出小部兵力，以敷衍姿态，协助新7军出击，应付郑洞国；同时抓紧时间，迅速摸清暂52师和新7军军、师、团各级军官的政治态度，对这些部队的动向，做到了如指掌，心中有数。

商讨持续了4个多小时。

曾泽生特别叮嘱两位师长一定要注意特务们的捣乱。

10月1、2日，中统特务史怡安和督察处长张某，接踵来60军军部打探情况，曾塞生处处谨慎，细心提防。

随后，蒋介石派驻长春的视察官李克庭、特派员项迪光，也窜到军部打探军队士气如何，以及征询对今后军事形势的判断。

曾泽生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故意气他们说：“军队士气低落，军事形势尚乐观疽没有让特务头子们发现一点破绽。

第二天，曾泽生按郑洞国的要求，从白肇学的暂21师抽出1个团去配合新7军在八里铺一带出击。

部队出发前，白肇学专门找到团长，面授机宜。

此后几天，曾泽生的指挥所搬到了康德面粉厂，郑洞国和李鸿常来这里打听情况。

一次，李鸿单独来，闲谈中，曾泽生装作很愁苦的样子，故意试探着问：“李军长，部队是遵命派了，不过不敢保证一定打胜仗。

眼前，我军士气低落，兵无斗志，贵军情况想必一定比60军好？”

“哼！”想不到李鸿冷笑一声：“士气低落，彼此彼此……”李鸿也是一肚子火。

“鸿兄，你看，我们能继续守下去吗？”曾泽生又试探着问道。

“我看，困难太多。

”李鸿仍是一脸的忧愁，态度十分消极。

“突围，60军是没有希望了，新7军还是可以的吧？”曾泽生又试探地问道。

李鸿没有说话，只摇摇头，表示信心不大。

新7军战斗力最强的是新38师，其次是61师，最差的是56师，曾泽生想进一步了解新7军的战斗力，便又问道：“56师可以163突出去？”

一提56师，李鸿更是一肚子牢骚，立即向曾泽生诉苦说：“56师不行！连61师、38师都靠不住，现在是师长有师长的算盘，士兵有士兵的小九九，简直是离心离德！现在是围在城里，还能这样守着。

出去就散了！”

听他这么一说，曾泽生不禁暗笑，对新7军就放心了。

心想：原来新7军上下，也早就灰心丧气，自顾不暇，已无能力来阻止60军起义了。

由此，他更感到守，是等死；突围，根本无望；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反蒋起义。

不过他还是敷衍了李鸿两句：“鸿兄，事情还没到这地步，老兄太悲观了。

”

李鸿苦笑着离开了曾泽生的临时军部。

郑洞国的部队在西郊一连打了5天，却毫无结果。

任凭郑洞国和各级官长如何亲自督战，士兵们也不肯卖力了，有时甚至只要解放军的回击炮一打响，突围部队便自动退回原阵地。

郑洞国是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

这时，东北“剿总的卫立煌向他下了一道十分恶毒的命令，要他使用毒气弹突围，被郑洞国拒绝了。

在这之前，已经有过这样的命令，郑洞国一直没有执行。

在他的内心，人性仍然存在。

他感到，打内战已经是不好的事情，如果对自己的同胞使用国际上都禁用的武器，就太不人道了。

7日下午，围城解放军部队向突围部队发起反击，曾泽生的60军一度吃紧，郑洞国闻讯迅速偕李鸿匆匆赶到曾泽生设在面粉厂的临时军部。

郑洞国刚一进门，曾泽生就怒气冲冲地朝他抱怨道：“司令官，弟兄们都饿着肚子，实在打不下去了。

这几天伤亡这么大，再打就要把队伍拼光了。

请您下令无论如何在今晚把部队撤回来罢！”

郑洞国也知道突围没有多大希望，可又不甘心就此作罢，便扭头问李鸿道：“李军长，你的意见如何？”

李鸿早就没有突围信心，只是不敢言明，此刻见曾泽生已率先公开表示异议，也连忙附和道：“桂公，看来现在突围是不行了，先把部队撤回来再说吧！”

郑洞国见两位军长都坚决表示不愿再突围，自己再固执己见恐出意外，遂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他心里很清楚，此番突不出去，以后就再无生机了。

10万守军只有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郑洞国下令撤退的第二天，曾泽生和白肇学、陇耀在铁路宾馆进行第六次聚议，检査准备工作情况，同时商定自9日起，对暂52师和新7军进一步调査摸底，秘密征询本军各团长对反蒋起义的意见。

4天内完成。

起义准备工作正在秘密进行。

曾泽生判断，锦州守军必将全部被歼，那么与60军成为姊妹部队的第93军也将从此完蛋，沈阳亦将不保了。

如再不立即起义，必然遭到同样的下场。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现在是60军起义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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