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无法认识自己的原貌，就会迷失在自我的假象中。

这个道理来自一出希腊悲剧。

希腊神话中有一个自恋的美少年那喀索斯，美貌非凡，成为众多仙女追求的对象。

但他没有动心，他唯一动心的是他自己的脸。

这是怎样的孽缘呢？大体可以归结为美而不自知。

一则神谕说想要长命百岁，他就不能见到自己的模样。

所以纳喀索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他只能见到别人的模样，这不妨碍他认识到什么是美。

也因此看见自己水中倒影时，一下子就爱上了自己，不吃不喝看着水面，最后死去化作水仙花。

不知王尔德是否从这自恋的水仙花中得到灵感，他写就了一个同样美貌的少年。

王尔德的故事中，少年不再满足于临水自照，更要在世界中寻找欢愉。

这是一个比希腊神话更堕落的悲剧。

道林是异化的纳喀索斯。

蛊惑者：恶趣味的亨利勋爵

道林·格雷对于自己的美貌同样不自知，别人的赞叹在他看来似乎不值得一提，直到亨利勋爵的一番说辞。

亨利勋爵是画家霍尔沃德的朋友。

霍尔沃德说他从道林的美貌中获得艺术灵感，引起了亨利勋爵的好奇。

亨利勋爵同样被少年的美貌惊艳，然而亨利勋爵是个恶趣味的家伙，他赞叹少年的美貌，也期许少年在他的影响下产生新奇的变化。

他想看着纯洁的少年走入世俗的奢靡，他告诉道林：青春就是一切。

他用最美妙的语言包装最恶毒的咒语，告诉道林他值得一切。

亨利勋爵奉上享乐主义的蜜果，上面沾染着红色的毒汁：欲望才是真正的生命。

美是一种天才——实际上，它比天才更高级，因为它不需要解释。

他欢欣地看着少年享乐生活，他以为最多只是如此。

因此，他看不到巧舌如簧带来的恶果，满心以为自己只是让一个绝美少年步入尘世，品味甘甜。

他也以为保持青春不老的道林，只比初见稍微堕落了那么一点，纯真中带了一点辛辣。

玩世不恭的亨利勋爵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毕竟沾染了一丝烟火气的美少年更具有诱惑力，就像是熟透的苹果散发醉人的香甜。

可惜，他完全想不到的那背后是满目苍夷的罪恶与血腥。

伪善者：傻白甜的霍尔沃德

霍尔沃德看起来是个好人，善良又有原则，但他这么个好人和亨利勋爵是朋友，显然要重新审视一下他。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是好人，只不过他的好和善非常的肤浅。

他知道亨利勋爵总是会带坏些人，可他还是让亨利勋爵见了道林。

如果他是善良的，为什么要引见这样一个蛊惑人心的人给道林呢？

兴许，他觉得亨利勋爵带坏人的本事会溃败在道林的纯良只下。

当整个社交界都在传闻道林的事情时，他依旧相信道林没有变化，还如初见一般。

啊，不，他知道道林受到亨利勋爵的影响，也知道道林和他不如以往亲密，但他一心相信道林不会变得如传闻一般令人唾弃。

而霍尔沃德的标准也很简单，一个颜值如此高的人，想必也是有纯洁灵魂的，再怎么荒唐也不会超过道德的界限——似乎颜值能抵消一切罪恶。

可笑的霍尔沃德用美来蒙蔽自己，最后葬送在道林的手里：一把刀划过了他的咽喉，还落得尸骨无存。

不知道临死时，霍尔沃德是否还相信美少年拥有纯洁的心灵，又或者明白那是路西法的障眼法。

自恋者：谁都不爱的道林·格雷

道林是异化的那喀索斯，受到亨利勋爵点化，他爱惜自己的美貌，许下一个祈祷，让所有的皱纹、丑恶都留在画上，让美貌留在自己身上。

之后，道林沉迷于对艺术的欣赏。

他爱上了小剧院的女主演西比尔·韦恩。

在道林口中，西比尔拥有美貌和表演天赋。

他极力向两位朋友推荐西比尔，甚至打算在和西比尔结婚后，让西比尔去更大的舞台演出，让全世界都知道她。

西比尔遇见道林，品尝到爱情，同时丧失了表演天赋。

她的热情从来不在世俗无聊的生活中，她将所有热情都投入到演戏中，她看不见和她搭档的中年胖子、猥琐的老头。

她在演戏中，释放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于是在道林邀请两位好友一同欣赏西比尔的演出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失去灵性的三流演员。

道林愤怒，虽然他觉得是对艺术毁灭的愤怒。

其实更多的是对他自己丧失信誉而愤怒，他告诉朋友们西比尔是一流演员，实际却让他丢脸了。

在后台，西比尔向他表白，自己终于懂得了爱情，舞台上都是些虚幻的假象，她已经不能假装它们是真的了。

道林觉得遭受了背叛，觉得西比尔毁灭了他的艺术。

道林严厉地拒绝西比尔，转身离开，留下匍匐在地哭泣的女孩。

这是道林唯一一次订婚，仅仅因为女孩无法表演出一流水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抛弃了。

在这之前，他多爱这个女孩呀。

在这之后，他再也爱不上任何人，他可以随意勾引各种女人，但他再也爱不了。

或者说，他从来也没爱过谁。

西比尔，他没有爱过，他爱的不过是西比尔表演出来的艺术形象，仅此而已。

死去一个西比尔，像是打开了他官能享受的开关，罪恶已经不构成任何问题。

他诱惑年轻人堕落，一如亨利勋爵，青出于蓝甚于蓝。

他享乐的同时，他也空虚，鸦片成了他的救赎。

用感官来治疗领会，用灵魂来治疗感官

异化的那喀索斯最终长成一株毒水仙，它盛开在满池的血水里，不仅毒杀别人，最后也毒杀自己——将刀刺向倒影。

结语：唯美主义

《道林·格雷的画像》里除去亨利勋爵大段的哲思，最美妙的就是文采，尤其出彩的是景物描写，惯用动词和色彩显出特质。

学习作者的唯美手法是其一。

其二是整个故事的结构，在什么时候安插入冲突、危机，什么时候加入转折，又什么时候放入解决方案，都能清楚地在文本里发现。

王尔德的这个故事，具有一种幽暗迷人的美感，一种颓然糜烂的风采。

想要学会这样的文字，恐怕还要再多看几遍。

P.S. 我觉得《英国恐怖故事》里的道林就坏得很有魅力。

【文/云玖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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