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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哐哐 一块巨石被炸得粉碎

作者:admin 发布时间:2023-11-10 08:20:59 分类:书屋 浏览:91


  小兔子哐哐篇1

  在本次活动中,我以“让谁先吃好呢”的故事情景为切入口,推动幼儿对于排序经验的递进建构。在开始部分,让幼儿拿出动物卡片按从高到矮、从长到短、从重到轻给五个动物排序,这是动作水平的排序;然后,通过让幼儿观察排序图,从毛毛虫的角度用语言表述出从矮到高、从短到长、从轻到重的排序,这是表象水平的排序;最后,让幼儿找出自己能得第一的优势(这需要幼儿调动自己所有的排序经验,并在头脑中自如地进行逆向思维,才能很快找出让自己先吃到“桃子”的“长处”),此环节的设置意在发展幼儿感知事物之间逻辑关系的能力,帮助幼儿逐步进行抽象水平的思考,最终达到摆脱具体事物、在抽象层次上学习数学的目标。

  目标:

  1.尝试按多种特征给动物进行正逆排序。

  2.积极参与操作活动,感受排序活动的乐趣。

  准备:

  课件“让谁先吃好呢”(扫文末二维码可获取),小动物卡片每人一套。

  过程:

  一、初步了解动物的主要特征

  1.引出话题。

  师:看,这是一个又大又香的桃子。你们想吃吗?

  师:森林里的小动物也想吃。看看是哪些动物,请你们来说一说。

  2.了解动物的主要特征。

  师:你们看,这是长耳朵的小兔,还有什么样的小动物呢?(幼儿用“××样的××”的句式说一说小动物的特征。)

  师:数一数,一共有几位朋友?(五位朋友。)

  (析:教师引导幼儿完整讲述动物的最明显特征和名称,使幼儿对这五种动物的重要特征有了清晰的认识,为接下来按多种特征排序做了有效的铺垫。)

  二、按动物的某一特征排序

  1.按动物的高矮、长短等排序。

  师:五个小动物都想先吃到桃子。让谁先吃好呢?它们决定来比一比。

  (1)按个子的高矮排序。

  师:长颈鹿把脖子挺得高高的。你们猜,它会说比什么才能让自己先吃到桃子?

  幼:长颈鹿想比谁最高。

  (析:一个“猜”字把思考的主动权交给了幼儿。)

  师:不错,长颈鹿就是要比身高。(教师点击课件:长颈鹿说:“比比谁最高,谁就先吃桃子。”)

  师:你们看出来了吗?谁最高?请你们比比小动物个子的高矮,按照从高到矮的顺序给小动物排排队。(幼儿用图片操作。)

  师(出示排序图,如图1):你们看,小动物是怎样排队的?你排对了吗?是怎么排的?

  (析:让幼儿在操作后说出排序的方法,能帮助幼儿内化排序知识。)

  (教师点击课件:“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我的个子最高,桃子就该我先吃!”长颈鹿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准备去咬那个又大又红的桃子。可是一个反对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呢?)

  (2)按耳朵的长短排序。

  (教师点击课件:“这么做不行!”长耳朵兔子竖着耳朵跑过来。)

  师:猜猜看,兔子会说比什么才能让自己先吃到桃子?(比比谁的耳朵最长,谁就先吃桃子!)

  师:那就比比,看看到底谁的耳朵最长吧。请你们比比小动物耳朵的长短,按照从长到短的顺序给小动物排排队。(幼儿用图片操作。)

  (析:幼儿必须排除动物大小的干扰,才能正确地按耳朵的长短排序。)

  师(出示排序图,如图2):你们看,小动物是怎样排队的?你排对了吗?

  (教师点击课件:“看,还是我的耳朵最长吧,桃子就该我先吃!”小兔子说道。)

  师:小兔子吃到桃子了吗?有没有其他动物反对呢?我们来看看。

  (3)按尾巴的长短排序。

  (教师点击课件:“这样也不对!”小猴子倒挂在树上,大喊了一声。)

  师:猜猜看,猴子会说比什么才能让自己先吃到桃子?(比比谁的尾巴最长,谁就先吃桃子!)

  师:请你们比比小动物尾巴的长短,按照从长到短的顺序给小动物排排队。(幼儿用图片操作。)

  师(出示排序图,如图3):你们看,小动物是怎样排队的?你排对了吗?

  (教师点击课件:“我的尾巴最长,桃子就该我先吃!”猴子说道。)

  (析:幼儿在猜想―操作―验证的学习过程中,不仅掌握了按动物特征排序的方法,更体验到了学习数学要有严谨的态度。)

  2.按动物的轻重排序。

  师:猴子有没有吃到桃子呢?我们来看看。

  (教师点击课件:“不行!”大肚皮的犀牛使劲儿地跺着脚说。)

  师:刚才,长颈鹿要求比个子的高矮,兔子和猴子分别要求比耳朵和尾巴的长短,这一次大肚皮的犀牛会要求比什么呢?它会怎么说?(比比谁最重,谁就先吃桃子!)

  (幼儿操作图片,按从重到轻排序。)

  师(出示排序图,如图4):看看,小动物是怎么排队的?你排对了吗?

  (教师点击课件:“看,最重的是我吧!所以这个桃子应该我先吃。”犀牛朝着大桃子的方向哐哐哐地走了过去……)

  3.按动物的高矮、大小、长短、轻重进行新一轮的排序。

  (教师点击课件:“不行!”这时,一点也不起眼的毛毛虫大喊一声。)

  师:毛毛虫那么小,它会想比什么才能让自己得第一呢?

  师(出示前面4张排序图):这些图中,小动物在比什么?是谁想的办法?按照什么顺序排队的?(帮助幼儿回忆4个动物排序的方法。)毛毛虫也想先吃到桃子,它会和别的动物比什么才能得第一呢?你们想想看。

  (析:排序图的出现使幼儿在回忆从高到矮、从长到短、从重到轻排序的基础上,想到了毛毛虫可以从矮到高、从短到长、从轻到重排序,让自己得第一,从而化解了逆向排序这一难点。)

  师:你们想出了不少办法,我们一起来看看毛毛虫想的办法和你们一不一样。

  (教师点击课件,如图5:毛毛虫说:“要比谁的个子最小,我是第一名;要比谁的耳朵最短,我也是第一名;要比谁的尾巴最短,我又是第一名;要比谁的体重最轻,第一名的还是我!我得了四个第一,所以,这个桃子就应该我先吃!”)

  师:毛毛虫得了几个第一?是怎么比的?

  师(小结):小动物们为了得第一想尽了办法,拿自己的长处比。聪明的毛毛虫只是改变了比较的方法,按照从矮到高、从短到长、从轻到重的顺序比,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品尝桃子

  师(点击课件):毛毛虫得了4个第一,它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大桃子的肚子里,美美地品尝着,边吃边说:“朋友们,一起来吃吧,桃子真好吃呀!”5个小动物一起分享着又大又红的桃子。

  师(小结):只要我们认真观察,肯动脑筋,就会找到许许多多的排列比较方式。不仅可以从高到矮、从长到短、从重到轻排,还可以反过来从矮到高、从短到长、从轻到重排,这样遇到问题时我们解决的办法就会多一些。

  四、拓展活动

  师:你们想不想学学小动物比一比?请同桌的5个小朋友为一组,假设每组有一个桃子,想一想你比什么才能让自己得第一,先吃到桃子。

  小兔子哐哐篇2

  “咦?这儿怎么一只小动物都没有呢?”小木偶自言自语道。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块冬瓜似的岩石后边儿,飞快地窜出一只小白兔,它的身后,有一只独眼小怪物在追赶着她。小木偶举起有力的拳头,一拳把小怪物给砸扁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小木偶问气喘吁吁的小白兔。小白兔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回答道:“以前,这里……是很宁静的,后来,来了一群无恶不作的怪物,他们到处杀人放火,小动物们……都恨死他们了,是他们把我们的家园搞得乌烟瘴气啊!”小白兔说完就哭了起来。小木偶想:“我一定要打败这些坏蛋。”小白兔说:“别哭了,我去一趟森林深处,给你们带来好消息!”

  小木偶走了不远,发现一只大怪物正在和几个小怪物喝酒庆功。那怪物个头很大,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皮甲,每一片皮甲上都有一根尖尖的尖刺。小木偶思索:“和这个大家伙硬拼,自己连命都保不住了,更别说打败他了。”小木偶灵机一动:“对了,可以用智慧来打败。”他捡起一块石头,照着大魔鬼的酒杯使劲一砸!“哐!”杯子被石头击得粉碎。大怪物发怒了,眼睛变成血红色。他凶神恶煞般地向小木偶扑了过来。小木偶一溜烟跑了,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小木偶抱起一块石头,跳进了水里,大怪物迅速向下潜,却不知小木偶已经在他上方,小木偶一松手,怀中的石头就掉了下去,石头砸中了大怪物,大怪物吼了一声,冒上来几串气泡,就无声无息地沉到了水底。

  小木偶躺在冰凉的河水上,一条大怪鱼趁机从水下冲了上来,小木偶手中正拿着一根荆棘摆弄着,怪鱼张开血盆大口,把小木偶吞进了它的肚子,怪鱼的肚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张嘴不见牙齿,小木偶紧紧捏着鼻子,他简直无法预测这条怪鱼几年没刷牙?他使劲用手上的荆棘不停鞭打怪鱼的肚子,怪鱼无可奈何,只好将小木偶吐了出来。

  小木偶来到岸边,继续去探险,不久,他碰见一个十分庞大的机器怪兽,小木偶向他做了个鬼脸,不想机器怪兽向小木偶发射了一枚炸弹。小木偶急忙闪开,“轰!”一声巨响。小木偶大吃一惊,拔腿就跑,机器怪兽跟在后面追,小木偶没命似地狂奔,再一次跃入水中。机器怪兽又向水中开火,小木偶见看见后有追兵,冲上去将炸弹扭了个头,炸弹载着小木偶,径直向上飞去,钻出了水面,小木偶马上跳开,炸弹击中了怪兽,机器怪兽“轰隆!”爆炸了。

  小木偶找到了小兔子,对她说:“我把怪物给消灭了。”不知哪儿跑出许多小动物,齐呼“万岁!”从此,小木偶成了森林中的英雄,他也在森林中住了下来。

  石城一小四年级廖杨政

  10.25

  小兔子哐哐篇3

  【关键词】组织教学;愉快学习

  针对小学生以无意注意为主,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的特点,教师在组织教学时应形式多样地贯穿于课堂始终,尽量运用主动、形象、直观的教学方法,开展有趣的课上活动,使课堂教学声情并茂,激发学生的求知欲。这样,学生盼望有机会参与课堂活动,回答老师的问题,在轻松愉快学到了新知识。

  在多年低年级语文的教学过程中,我发现当我的组织教学方法得体时,学生们就喜欢学、主动学,这样,教和学就成为了统一;当我的组织教学方法简单、乏味、无创新时,教和学就成了对立。我认为要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必须做好以下几点:

  1 课前导入富有情趣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在组织课堂教学中也是如此。

  课前是学生课堂纪律最乱的时候,由于课间孩子们玩耍,刚上课时,他们的心还沉醉在课间游戏活动中。很多时候,我们走进课堂看到的是:教室里有的学生在唧唧喳喳说话,有的学生在追逐打闹着,有的学生还在吃或是做其他什么事情,就是没有做好这节课的准备,该拿的书也没有拿出来。如果课前教师走上讲台面对乱嚷的学生大吼一声:“谁没有遵守纪律啊?铃声响了谁还在说话?”或者用棍子在桌子上“哐哐”的猛敲几下想来稳住学生,这样无效的组织有时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会使整个课堂像一潭死水失去活力,更谈不上有效教学。

  在这种情况下,我常常用激励性的语言:“教师喜欢专心听讲的同学,我相信每个同学都是老师喜欢的好孩子,现在我来看一看谁最专心听讲”。这时,孩子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及时调整。我还常常使用儿童喜闻乐见,富于情趣的语言进入新课,设计一些故事、谜语、游戏、引起学生争议和思考的问题等使学生自然进入教学状态。如:“上课了,快做好,仔细听,认真想。”我还可以进行以下谈话:“孩子们,你们猜猜今天老师给你们带来什么了?”此时学生便会注意到老师的到来,立刻回过头来并安静下来。然后我讲一个短小的故事或说一则谜语,也可以做一个有趣的小游戏使学生轻松的自然的进入学习状态。这样对学生良好的学习习惯有很好的作用。

  2 课堂之中,方法灵活多变

  一堂课虽然只有四十分钟,但对于低年级的学生来说,注意力保持时间短,而且容易产生疲劳。当学生有小动作或不专心听讲时,我自编了些顺口溜用来组织教学。如:“谁坐的端?生:我坐的端。” “小眼睛看哪里?生:小眼睛看黑板。”;“谁能跟我这样坐?生:我就跟你这样坐”;“小兔子乖乖,生:我就乖乖!”;“横看成岭,侧看成峰。”等。这些有趣的顺口溜可以随时适时的用于组织教学中,既能使课堂教学有序进行,又能调控个别有小动作或坐姿不端的学生,使他们专心的听讲。儿童喜欢诵唱儿歌,每当课上到中间发现全班学生精神不振作、学习疲劳时,可暂停讲课,引导孩子表演一段诗歌诵读或做一些律动,我常常这样组织:“小朋友已经有点累了,咱们一起来休息一下。起立。”师生同做休息操,边做边喊口令:“一二三,伸伸腰,四五六,甩甩臂,七八九,搓搓脸,我数十,快静齐。”当孩子们说道“快静齐”时一下就整齐的坐下了。这一段时间的小休息,既减轻了学生的疲劳,调整了学生的注意力,又和这节课的主题有所联系,让学生在休息中受到了教育。还可以带动作背一些儿歌(如:小白兔、小老鼠、猪八戒)等。这样就能调节学生的学习情绪,增强集体合作感,凝聚学生的注意力,融洽师生关系,使学生学得生动活泼,轻松愉快,把学习变成快乐的事。

  对于诗歌教学还可以及时调整教学方法,让学生拍着手和着节奏来朗诵或是配上自己喜欢的动作来朗诵。如我在教《比尾巴》一课时,我采用了男生问女生答、一组问二组答、同桌你问我答的形式拍着手来读课文。这样一来学生的学习精神大增,学习兴趣及为浓厚。

  3 教师热情饱满,利用体态语感染学生

  低年级语文课堂上课教师首先要精神饱满,情绪高昂,要用自己的状态去感染学生,如果教师本身没精打采的,学生肯定也兴奋不起来,积极不起来。无论你的课讲的多么出色、多么完美,但你没有有效地去组织教学,没有激情去感染学生,那么这一定是一节失败的语文课。所以我每节课都把自己个人的情绪抛开,都是面带微笑,精神抖擞。给学生以亲切感,让他们自然愿意与老师亲近。同时课堂上我还充分利用多种体态语言和表情变化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比如手势、举止、延伸等。

  如在学习课文《难忘的一天》一课中,学生对“和蔼可亲”一词很难理解,我先后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和微笑的神态从教室外走进来,学生从我两次不同的表情中理解了“和蔼可亲”,然后异口同声的说:“老师和蔼可亲的来到同学们中间。”

  小兔子哐哐篇4

  面包车像只独角兽,傻头傻脑闯进乔平城的时候,张雅的心突突跳得有点快。

  一阵头晕,像是颈椎炎又犯了的样子。人到四十,什么都没个准了――且行且珍惜吧,这阵子都流行这话。想想貌似有太多道理。车上朋友们冲着她张雅从全国各地来,为了这次聚会她前后盘算了好一阵子。

  贵州的老姜、北京的小徐、宁夏的阿青、甘肃的陈保,都是老朋友老同学了,一见面就在插科打诨互相取闹。唯独还有一个女孩,清清冽冽,拎着一只皮箱也上他们的车,搞了半天张雅才明白,原来是陈保带来的女诗人宁舍。来就来吧,张雅想,文学聚会,多一人少一人一样接待,只是陈保事先不给她打个招呼,她心里多少有些小疙瘩。

  女孩眉清目秀,眼睫毛是用夹子熨烫过的,身材绝细,穿着六厘米厚的高跟鞋,一摇三摆。陈保说:“宁舍写的诗歌极好。”张雅点点头,心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有空找来一读不就晓得了。

  陈保斜靠在座椅上,扁平脸如无锡的泥阿福,愈加有戏剧性。张雅一见面就戏谑:“我又闻到那股熟悉的脚臭味了。”众人大笑。一年前,老姜、小徐、陈保、张雅在北京参加一个文学读书班。两个月结下了深厚的同学友谊,不用理柴米油盐,也不用考虑孩子家庭,睁开眼就是校园里葱茏馥郁的花木,张口闭口就是谈诗歌聊小说,分别时这帮近四十岁的男人女人哭得稀拉哗啦――张雅想,平淡无奇的人生也许需要文学来描些色彩吧。

  老姜年龄偏大一点,头发都掉光了,显老,但会关心人。小徐是八零后,某杂志的文学编辑。陈保和张雅同龄。这四人倒像麻将搭子,两个月时间基本厮混在一起。不免有人开陈保和张雅的玩笑,且文学圈本身就是小江湖,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煞有介事说陈保如何追求张雅,张雅与他如何情投意合。张雅听了也不响,她男人脾气,从一开始就把陈保当弟兄看待,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根本不需要什么言语来辩驳,喝酒、唱歌,要她朗诵陈保的诗,她也不扭捏推脱。晚上,喝完一场酒后,四个人到张雅宿舍喝上一壶金骏眉,那滋味真是拂发拂心。张雅南方人,晓得生活的精致,茶具、香炉都带上了,只差一架古琴,否则真要赛过神仙了。

  乔平城郊区青山绿水,白云缭绕,一路沿山蜿蜒直上,嗅到的是满鼻子茶树香味。

  宁舍手持张雅的散文集,怯怯地说:“张老师,这本集子你是花了好几年时间写的吧!什么时候我也写出这样有感觉的文字――这人生也值了。”张雅微笑,不接话。颈椎炎是一阵一阵的,而且经常突如其来。严重时会晕厥。张雅不希望自己精心安排的聚会被可恶的颈椎炎搅扰。

  到了下榻的宾馆。张雅有些犯难,报社的李总编安排了三个标准间。原来没预想到有这个小姑娘来。阿青阔鼻方耳,喜开玩笑,说:“我们抓阄吧,男一号和女一号住一个标间,恰好三对。”老姜和小徐在吃吃地笑。张雅吃不准陈保和这小姑娘关系,只看见陈保塌着眉毛似笑非笑。张雅心想,别管那么多了,还是硬着头皮让李总编再安排一个标间,专门腾出来给宁舍住。

  当夜,六个人先找了家酒馆。老姜专程从贵州背了两斤茅台酒来,香气四溢。哐哐哐,三下五除二,六只杯子全部倒满,气氛一下子就来了。宁夏阿青虽不是北京一起的同学,但和张雅同属散文圈,且和陈保是西北一起玩到大的二十年兄弟交情,所以不用多客套,彼此之间是相当熟稔。张雅也渐入佳境,颈椎炎也忘记酸痛,她和小徐是闺蜜,想到两人今晚可以彻夜长谈,似乎看见戏台上的帷幕在轻轻悄悄渐渐拉开,她也忍不住兴奋。

  宁舍优雅地敬酒,五十二度的茅台酒,送到嘴边,晃荡一口就干了。

  她和老姜、小徐、阿青、张雅都这样优雅地晃荡一口,连续干了五六杯,这让他们不禁刮目相待。纤弱的女子据说从杭州来,但基因是山东的,有喝酒的底子。张雅温和地注视着女孩,心里模模糊糊觉得,她这样喝会喝醉的。果不其然,半小时以后,她趴在桌上,头发丝都跑进汤碗里。女孩开始抽噎,小声地。陈保坐她边上,抽烟,说:“宁舍写的诗,极好。真的,和别人都不一样。这和她人生经历有关。她二十多岁时因为不听从家里给她安排的亲事,就一个人背井离乡跑出来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容易啊,还坚持着文学梦。”

  张雅一怔,怎么说得像萧红抗婚一样。老姜、小徐、阿青在附和着点头,是啊,不容易。女孩在他们的不容易声中瞬间嚎啕大哭起来。头发丝整个都泼到汤碗里了。陈保伸出五个短指头,似乎用了气功在女孩背上温柔轻抚着。越是温柔,女孩哭得越是汹涌澎湃,整个就是情绪失控了。

  张雅、阿青、老姜、小徐继续喝酒,权当没有看见。

  小徐说:“张雅,我昨晚一夜都没睡着,激动,恨不得在床上翻跟斗,和孙猴子一样。”小徐儿化音特别重,一说话龇牙咧嘴,表情特别丰富。

  女孩哭得成一滩水,没了个人形。要下楼梯。陈保义不容辞去背她,他似乎背得极有经验,女孩的肚脐眼儿、后背因为衣服一拉一扯都露出来了。小徐啧啧两口,不知道是在品酒还是在感叹。六个人站在马路边打的,没料到出租车都扬长而去,根本不理他们。现在司机都精得很,远远看见酒鬼模样,都会绕开。

  张雅在风中直哆嗦,酒寒,风一吹,更寒。

  好不容易折腾了半小时,才回到酒店。

  2

  张雅讨厌乘面包车。不舒坦,脚没有搁处,没有情调,整个人窝在里面,就像一只四四方方的面包。原来她准备开自家508标致车,空间大,五个人一车真正好。哪料到陈保自作主张多带了一个人。其他人又都不会开车。计划全盘被打乱,张雅脑子里嗡嗡一片,将就着,临时叫了辆面包车,大包小包一起塞进去,如油面筋塞肉,鼓鼓涨涨,一股肉臊味。

  洗漱吃早餐,今儿要去活动场地报到,宁舍姗姗来迟,众人也只得耐心等待。

  阿青见了宁舍,嬉皮笑脸说:“哦,昨晚梨花带雨,今天双眼皮更双了。”

  宁舍换了妆,一身黑红。她眼神飘过来,“是吗?我昨晚没哭,根本没哭。”

  “哦。”阿青突然来了劲,坐直身子又说:“那我怎么听到山洪爆发,难道是我耳朵背了?”

  宁舍瞪了阿青一眼,义正言辞说,“你别装腔作势地描绘。我没哭。我好好的。”

  张雅挥挥手,说“好,没哭没哭,上路”。她开始有点不喜欢小女孩的骄矜,初来乍到,且是跟着人来蹭吃蹭喝,总要端正礼貌些。明明哭得一塌糊涂,非要强调自己没有那回事,假得不讨人喜欢了。

  张雅掸自己皮鞋上的灰。刚才陈保猫着腰钻进来时踩了她一脚,鞋印还留着。张雅问他:“睡得好吗?”他龇着牙笑,牙龈处黄渍渍一片,仿佛秋天收割的水稻茬被农民烧过一般。他也不回答,拨弄手机看微信,突然微叹一声:“哎,马航失踪39天,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谁也不讲话了。面包车很安静,但充斥着一股油耗气。张雅把窗玻璃打开点。风吹在脸上有一丝丝雨,清明之后谷雨,南方此刻多的就是雨水。去年北京学习一结束陈保就跟着张雅来南方玩了几天。张雅也不多虑,好景、好茶、好朋友,都一一介绍他去赏识领略。西北人性格粗犷,酒桌上喝出点气氛就会唱信天游,一声歌曲绕好几道弯,真性情、真汉子。况且陈保的诗歌是值得称道的――人虽丑,但诗有人生的况味,苍凉、深入,在惑与不惑之间徘徊。张雅能读出一些东西。江湖上传言又有了,说陈保追张雅一直追到南方的家中。张雅哑然失笑:说呗!嘴长在他们身上,越说越离谱!她心里最清楚――陈保无非就是她的一个哥们,酒友加文友。她耸耸肩,不以为然。――她张雅行走四方,这样的异性朋友至少说还有四五个。

  晚上,报社李总编接待。李总编也是个书法家,气宇轩昂,有魏晋风度,见张雅带着小团队来风采,连忙吩咐手下拎了一箱国缘白酒盛情款待。陈保因去年和李总见过面,咋咋呼呼,双手握上去,显得不知道有多少亲热。张雅撇嘴笑。李总编给每一个远道来的客人敬酒,敬到宁舍处,宁舍羞羞答答,说自己不会喝酒。李总编说意思意思,她勉强嘴唇上沾一下。张雅心想,学乖了,倒也是好事。宁舍看李总的眼睛,糯米糕似地粘着。李总编再敬她,她依旧羞答答,但开始有欲拒还迎的风情。北京来的小徐,因张雅的面子,开始豪饮。一时间,主客之间觥筹交错,恍兮惚兮,春满华枝,天心月圆。

  张雅因受李总编邀请在乔平城开过专栏,粉丝颇多,酒桌上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不觉也两颊酡红。她问李总编:“你的颈椎去南京动过手术后,有没有好转?”李总编连连摇头,“骨子里的毛病治不好。”张雅说:“只能自己当心了。”李总编昂然一笑,伸过来敬酒:“也别上心,今朝有酒今朝醉。”

  席间李总编的助理逢总特意从其他场子赶过来,来敬新老朋友。逢总属于资深美女,圆润的脸有观音相,骨肉匀称,说话到位,娇娇盈盈,看着似赏一枝充盈的白玉兰。张雅和逢总姐妹相拥,别有情意。

  乔平城当夜有没有下雨,雨是大是小,张雅都不清楚了。和小徐回房间倒头就睡,不知东方既白,回忆昨晚镜头,模模糊糊,有几处断了片,一点也想不起。于是电话老徐、阿青,约着一同去用早餐。

  张雅却见阿青脸上几条红杠子,明显是被人抓出来的,手也破了。张雅顿时吓得不轻,但脑子里浆糊一团,一点也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骇人的事件。哎,酒这东西,既能助兴也能扫兴。张雅向窗外看去,雨密密匝匝、泼泼洒洒,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水花四溅,行人撑着伞避之不及。这倒霉的阴雨天,张雅只觉颈椎处一块肌肉完全被牵制住了,一抬胳膊,就疼得要命。

  3

  好吧,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人头太多,走马灯似的。又如王家卫电影,蒙太奇手法一个又一个,前后片段连接起来颇费思量。本来蛮开心的事,活动还没正式开始就要黄了的样子。不定因素太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叉起来,密集混乱,张雅脑壳子嗡嗡作响。陈保打了她手机,忽然说要取行李,取了就离开。

  “你要去哪儿?”

  “去哪里都行,我要离开这伤心的地方。”

  “谁伤害了你。”

  “没有人伤害我,我自己伤害了自己。”

  “你昨晚还说,这是一个温暖的城市,你回来寻找温暖。”

  “昨晚是昨晚,物是人非。”

  真是矫情得一塌糊涂,张雅憋着一股子窝火,冲到对门。说吧,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陈保耷拉着脑袋,翻着酒店里的杂志,一页页从前往后翻,又一页页从后往前翻。卫生间老姜出来,说浮球阀坏了,说刚才谁上了厕所也不料理,黄渍渍尿液一滩。阿青板着脸,掖好被子,闭目,也不说话。宁舍的脸化妆得雪白,一屁股坐在木杆上,眼神里没有任何色彩。

  张雅气打不出一处来:“你说你要走?活动怎么办?你怎么一点也不为主办方考虑?怎么可以像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

  陈保还是不吭声。阿青突然提高了声调,吼道:“让他走好了!什么都不搞清楚就拍屁股走人,真以为人人都得罪了他!”

  张雅张嘴结舌,阿青是陈保二十年的朋友,多大的事情也不至于兄弟俩翻脸。莫非是为了女人?张雅暗地里使劲瞅了几眼宁舍。女孩很淡定,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内容。张雅搓搓手。陈保把杂志翻得哗啦啦直响,最后憋出一句话:“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醒来你们拉长个脸这样对待我,我受不了。你们不理睬我我就走呗。”

  “你是喝醉了,像团烂泥一样,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可以问啊――”阿青气得声音直打颤,捋起袖子,“你看看我的手――从小到大,还没女人来打我的脸、抓我的手!”

  张雅直视老姜:“老姜,你说。”

  老姜理理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慢条斯理说,“陈保啊,昨晚喝多了!一是把逢总得罪,人家客客气气来敬酒,他不知道摆什么臭架子死活不喝。二是喝得稀巴烂后还非要到宁舍房间去谈人生谈理想,你去就去呗,可宁舍不愿意开门搭理,他还在走廊门口处下跪,说什么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会去离婚。结果人家“砰”地将门关得死死的。阿青是关心他,出去一瞧,哦哟,在走廊上睡得死死的,万一冻出个毛病来谁也不知道,就敲门找宁舍论理,你不让他进门可以,但也不能不管不顾,好歹告诉他兄弟将他扶回去。谁知宁舍冲出来神经质一般,劈头盖脸把阿青抓一番。”

  陈保缓缓转过脖子,问宁舍:“是这么回事?”

  宁舍耸肩,说:“我不清楚。我喝多了。”

  阿青掀掉了床上的被子,厉声呵斥:“你这个没有素质的女人,你现在最好从我眼皮底下消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陈保干笑几声,赶紧过来打圆场:“啊呀,我真不知道。怪我,怪我,惹得兄弟们不开心。”

  张雅后脑勺处仿佛爬上来一只沉重的蜗牛。她问陈保:“你了解她吗?”

  陈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张雅烦躁地问:“你能保证今天中午和乔平城作协朋友吃饭不出这样的乱子吗?”

  陈保愤愤然:“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人了?“

  张雅摁了摁太阳穴。她有点开始后悔安排这样的聚会,茫茫然的,像在雾霭里漂移。谁也看不清谁了。一屋子人闷闷地坐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吃饭时间。张雅又不好指明叫那姑娘别跟了去,毕竟是陈保带来的朋友,只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希望她好端端别无缘无故发神经病。

  乔平城作协的主席率领了三个部下来接待,搞得场面十分官方很正式。张雅反倒觉得拘谨,话也不便多说,客气敬酒。陈保起初还好,两杯酒下肚后,话拉拉杂杂,像作报告的官员不管听众反应兀自说开,也难怪,在甘肃县城里他就当个小官优越感极强。张雅一个劲使眼色,他哪里能领会。张雅咳嗽,他仍是无动于衷。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副主席频频皱眉,张雅叫苦不迭,看宁舍倒是坐姿端正,翘着兰花指夹着菜一口一口往樱桃小嘴里送。好不容易等到主宾握手道别,陈保却提出要和乔平作协的女副主席拥抱:“拥抱!拥抱!”吓得女士如小兔子躲闪。阿青将他一把拉开说:“南方人不流行拥抱,你得入乡随俗。”

  4

  张雅倒在面包车硬梆梆的坐垫上,说不出一句话。

  和陈保在北京相处两个月,没瞧见他这么多烂毛病。现在是只要他一沾酒,似乎就原形毕露丑态百出。在北京也几乎天天喝酒,文人圈相聚不喝酒才叫怪呢,那时乘着酒意,他会拖长声调朗诵谷川俊太郎的诗歌: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先睡觉吧 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可以睡觉了哟 孩子们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酒桌的小徐会咯吱咯吱笑,老姜晃着脑袋击节,张雅伏着静静地听。我把活着喜欢过了。但凡活着的,我都一一去把它喜欢,六月的百合花让我活着,死去的鱼让我活着。爱和忧伤让我活着。活着让我活着。

  文学确实有让人痴迷的地方,起码,张雅觉得有了它,虚无也变成了一种美。她不是个贪心的人,四十岁以后生活应该不断做减法,越简单越是美,越朴素越见真情。所以在北京,尽管陈保喝多了酒喜欢当老大,会和其他同学争论不休甚至吵架,她都觉得一切皆为合理。班级朗诵会,陈保特地从甘肃老家捎来他老婆种的苹果,特香特脆特甜,同学们啃着吃着,开玩笑说像陈保老婆的脸,他不恼,呵呵笑得更放诞。男人不带点真性情还真不讨女生欢喜呢,所以这男人长得虽丑,倒是在班级得了不少人缘。

  可是,这两天的相处让她如坐针毡。

  下午硬着头皮继续去过吧,一站,又一站,反正丢的是她的脸。她在乔平城苦心经营八年的朋友、人脉关系,眼看着一点一点在被摧毁。她不晓得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六个人的团队活动,不能说取消就取消,最重要的节目是今天下午的诗歌朗诵会,主办方组织者是她张雅要好的一个哥们小李,人家还特地点名要甘肃诗人陈保朗诵他的原创诗歌。节目单都公布出来了,小李短信也催得要紧,去吧去吧,赶鸭子上架,只是巴望丑少丢大一点为好。

  陈保歪着头,带着苦涩又嘲弄的笑意打量宁舍,语调突然变得温柔:“别吃醋,从此刻开始我和你不离不弃。”张雅和小徐默默对视,都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号。中巴车一个趔趄,前轮差点栽倒在水坑里。离诗歌朗诵会还有二十分钟,紧赶慢赶,得在会前出现,否则她张雅真不说过去。

  阿青大半天没正眼看宁舍,他说到做到。

  女孩抿着嘴,也不露出丝毫的疲惫、沮丧、悲伤。张雅判断不出她是内心强大还是根本苍白无货。她和陈保的关系,张雅承认自己是没有本事去理清。乱。乱。乱。黑泽明电影,怎一个乱字了得。颈椎炎症愈发得厉害,张雅右手会无意识地伸到脖子处狠狠掐两下,“咔嗒咔嗒”,这是她颈椎关节处发出的声音吗?张雅听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张雅问:“怎的昨晚逢总来敬你酒你不喝?”

  陈保脱口而出:“我看不起她!”

  张雅无语。

  阿青追问:“你凭什么看不起她?人家还看不起你呢!你算什么玩意。”

  陈保干笑:“嘿,一个女的,拿红酒来敬我大老爷们,我白酒的会和她喝?”

  小徐蹿出来:“拜托,你有没有文化?”

  张雅继续摁自己颈椎,“咔嗒咔嗒”,“咔嗒咔嗒”,恐怖吧,说不准哪一天颈椎咔嚓断了,她就成植物人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气了。她没声好气地说:“走了,走了,你是诗人,你最有文化!”

  果然不出张雅所料,陈保一路砸场。每台上朗诵完一个节目,他便在台下如街边混混,扯着喉咙喝倒彩“好”,贲张有力,如打了鸡血一般。轮到他上台朗诵节目时,先一通胡说,说昨晚自己喝多了喝醉了,台下自然一片嬉笑。主办方小李急得直跺脚,又不好上去将他拉下场,张雅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只觉湿润润凉飕飕。哩吧嗦,绕得台下没了耐心他才开始朗诵。整个儿一丑角了。张雅低声下气去赔罪。再好的朋友也经不起这人前砸场的难堪啊,小李闷闷地摇了摇头,说:“张雅姐,你这次真为难我了。领导一定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张雅也觉胸闷头晕,仿佛自己是山穷水尽一路硬撑,真正不晓得怎会到这个田地。只求观音菩萨,把她吹口气飞仙到乔平城之外的山头去。

  宁舍抱臂冷观,玉面如梨花。张雅糊涂了,陈保说过,这女孩诗写得极好,和别人都不一样,由此看来,她张雅不可小觑她,得找来好好一读。

  阿青说:“五星级的宾馆,居然马桶的浮球阀坏了,也真是――那泡马尿,是陈保留下的。他总是这样,上了厕所不冲水,哎,这么简单的生活小动作,他怎么总是学不会?”

  5

  安静!

  嘘,嘘,嘘――我们悄悄退场,别影响了他人――

  大家散开,往后门走。轻声,撤!

  六个人蹑手蹑脚,小徐问:“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张雅晃晃胳膊:“先出去再说。”

  阿青的皮鞋头有点尖,踩在路上还有咯吱咯吱声响,真讨厌。

  陈保在垃圾桶旁边游荡。他抽烟,碾地上的落叶。他仍有一点小小的酒意。树上的麻雀也闻到他的残酒味,“噗嗤”飞走了。陈保曾在北京的树下唱歌:“北京北京,我们在这祈祷,我们在这迷惘,我们在这寻找,也在这儿失去。”他唱得惆怅沧桑,那时那刻,老姜、小徐、张雅,还有一些男生女生都有泪光盈盈的感觉,北京一别何时再了,文学一聚不知日后能维系到何时。都没个准――

  陈保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对着小徐说:“姑娘,你怎的这次见面变化很大,眼皮变双了,脸蛋变雪白了――”小徐嫌恶地双目圆瞪,“去去去!厚颜无耻。”老姜笑了:“活该找骂。”陈保嘿嘿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就无耻,怎样?”

  话语间,张雅的忠实粉丝周亮来了,他安排乔平城活动的最后一站,去茶场品茶赏茶,晚上吃当地的环保农家菜。陈保翘起大拇指,说:“好!”

  两山排闼送青来。果然,山里云遮雾绕,迷蒙烟水之气扑面而来,看着满山青绿,张雅的心渐渐放宽。好地方!这两天她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这下可以暂且放松下来,悠闲惬意地喝杯茶,随便闲聊。她转过头看陈保,他已经靠在宁舍的肩膀上轻轻打鼾。张雅讶异中也有些自嘲,心想自己真落伍了。

  坐定。茶场副总亲自泡茶。看茶叶娉娉袅袅在玻璃杯舒展,自由、性灵,大家赞声一片。副总吩咐手下人捧来公司宣传册页,说请各位作家老师多指教。陈保煞有介事拿起一本,还未翻看,就对着封面上几行字发表意见:“嗯,这口号,太俗气了,什么感恩天、感恩地,感恩您!”张雅只觉颈椎处被人狠狠捶了下,头晕目眩。茶,本身得之于天地精华,怎的到他陈保眼里就变成俗气了?她恨不得找个胶带子封住他的口以免再造次行事。副总脸已有些不悦,礼貌起见,继续给在座的讲茶文化。

  陈保又插话,问:“这茶叶多少钱一斤?”

  “你猜。”副总索性让他自己估摸。

  “三百。”

  “哼”,副总也不客气了,变了颜色,“你出三千也买不到。”

  陈保悻悻地,喉咙咕噜了一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众人纷纷打岔,引开话题。副总霎时也觉兴味索然,于是吩咐手下人相陪,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走了。周亮结结巴巴,问张雅怎么回事,张雅涨红了脸,心想,陈保你这是无知呢还是故意损人家?等会还要吃人家晚饭,看你怎的收场。张雅的心情,再次急转而下。偏偏山上的风寒,嗖嗖直往脖子里灌。张雅整个后背神经僵硬,似千万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她动弹不得,一动就疼。

  好不容易熬到吃晚饭,告别,人家还算客气,君子雅量,临走给每人送了三两茶叶。

  钻进燠热油耗气的面巴车,张雅感觉胃里在翻江倒海。因又多了个周亮,只能挤挤再挤挤喽。宁舍挨坐在张雅旁边,张雅浑身都紧张,这个小刺毛球,八零后小姑娘,压根儿不晓得她脑子里转什么。此刻她神情肃穆,似自由女神像,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彪悍味。小徐许是困了,或者也纠结于此次活动的不顺畅,木然的表情中有些许失落。后排的阿青背过身,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愤怒、抑郁仍在他心底燃烧。老姜年纪大,仍是温和状。陈保也没了声响。张雅不晓得他是在假寐呢,还是在反观自我。

  司机见众人无语,突然拨开音响,喇叭里传出了极艳俗的90年代的流行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张雅强忍住,打开窗户,雨极大,泼泼洒洒,全打在她脸上,只能又关窗。狭小的空间里,八个人气息浑浊地搅扰在一起。外面黑漆漆一团,群山早已变成青面獠牙状模模糊糊一大片。该死的颈椎炎,变成一只穷凶极恶的魔鬼骑在张雅头上,一阵恶心,她直想呕吐,张雅磕磕巴巴,恳请司机师傅关了那恼人的歌曲。

  音乐戛然而止。

  面巴车里顿时又静寂得可怕。

  “咔嗒咔嗒”,谁的关节里发出如此骇人的声响?

  找一找,谁?

  张雅低头看手机,发现陈保的QQ签名在瞬那间已改,变成光溜溜一行字:

  “好吧,到此为止!”

  小兔子哐哐篇5

  —我的大学爱情

  作者:刘勇

  笔名:毛毛虫

  序言

  爱情,人类文学永恒的话题。

  没有梁祝化蝶的凄美,没有焦芝殉情的悲壮,那么我们的爱情算什么呢?

  有人说,大学的爱情是青涩的,总有一种想让人去尝试的冲动,尝过的人象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一样被鹰一块一块地撕碎身上的肉,爱情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们的一切,让人痛苦其中,无法自拔;未曾尝过爱情的人却总在等待期许着什么,恰似葡萄树下的狐狸,时刻等待她成熟的一天。

  也有人说,大学的爱情是易碎的,外表华美如玻璃杯,盛满了许多伤心的泪水,时刻在摇摇欲坠中,泛起涟漪,如刘禹锡笔下的爱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经不起我们一丁点儿的摧残,裂碎的爱情如玻璃渣,充满活了棱角,玻璃划破的伤口易恢复,而爱情的伤口却难以愈合。

  我常常幻想,我的大学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温馨浪漫?

  平淡无起?

  抑或轰轰烈烈?

  还是————-————

  第一章

  没有人会选择在此时离开,而我偏偏就这样做了

  久闻A名牌大学的大名,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二十一世纪的某个夏天与我邂逅

  上学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站在镜子面前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一直被自己的发型困绕着:留中分吗?太俗气,你以为还是上个世纪流行的老郭时代啊?那三七式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可转念一想,都留三年了,你也不嫌烦啊?况且有人反映那头发看起来象流氓,怎么办呢?

  “你今天上午去哪里了啊?东西 都还没有收拾干净,搞啥事情都磨磨噌噌的”妈妈在我房间里叨咕着。

  “吗,你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怪心烦的,又不是你上学,看你紧张成啥样。”我一边对妈妈说道一边端详着镜子里刚理完头发的我,三年的“三七式被我就这样无情的抛弃了。

  “你小子狗咬吕胴宾是不,帮你收拾你还挑三拣四的,一句感谢的话没有就算了,你良心被狗吃了啊?”妈打炮连珠似得将了我一军,丢下手中的衣服,戳了戳我的后脑勺,甩下一句:自己去弄吧。

  “妈,你可别误会,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我担心你累坏了啊!”我忙着上前去拉她的胳膊,可她使劲地甩开了我,径直向大院走去。

  我向妈吐了吐舌头,埋怨到:好心当成驴肝肺。郁闷啊!

  回到房间,我开始思索着带些什么东西去学校呢?脑袋里迅速地搜寻着:

  闹钟:一向靠它做事的我,少了它生活肯定一团糟,于是它理所当然地荣登我的和、光荣榜首位。

  鞋垫:不要觉得我可笑啊!这鞋垫可不一般,这是我奶奶亲手为我做的,穿上了不臭脚,嘿嘿,那样哪个我就可以好几天不洗脚了,可以留下更多的时间老学习了,那是后话。

  书包:这个书包啊,来头可不小,是贝塔斯曼书友会赠送的,为了奖励我订书积极,谁愿意啊?都是强迫我买的,悔不当初看清上面的合约,贪小便宜却吃了大亏,不买就要吃官司,我这么小经不起这种风雨啊,害得我节衣缩食,勒紧了皮带过日子。哎--------

  杂志:〈〈儿童文学〉〉是我从初一开始订阅的,它见证了我的成长,逢人便夸王蒙作文写得还真不赖。

  至于生活物品衣服之类的,到学校里再去买新的,哈哈,心里盘算着买什么样式的才能够息影学校的美眉们。

  哐,门突然一声巨响打乱了我的美梦,定腈一看:妈提着两大包东西进来,往床上一扔:“把这些东西都带过去。我翻开看了看,委曲地说:“妈这些东西都是我中学时用的,你看这件衣服是我小学六年级买的,还能穿吗?”

  “小是小了点,当内衣穿总可以吧!”

  无语-----------

  午饭后,我在院里跟奶奶神侃了一下午,原想向他老人家道个别就算了的,没想到------

  哎----------

  “去学校后一定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大学里面没有老师,只有辅导员才管生活的。”

  “哦,那一定要听同学的话啊,不要和同学产生矛盾。”

  “大学的人都是各搞各的,没有闲工夫去理会别人”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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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奶奶,我要去收拾东西了,还有一点没有弄好,您在家里好好保重身体,我寒假再回来看您。”我快速地手了话题向房间里跑去------------

  嘀,嘀,嘀,外面的喇叭一阵高过一阵。忍无可忍,我冲到院子里开口就骂:“吵死了,给我赶快开走!”

  “哟,这不会我们的名牌大学生吗?怎么,考好了就不认识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啊?行啊你!”舅舅边往屋里走边向我嚷道。

  “哪里敢啊?我这不是没有看清楚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挂在心上了!”

  “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出口就是文章啊。”

  “那可不?”

  “去!去!去!还美了你了不成?表扬你几句你都上天了,那大学读完还不知道成啥样呢?”妈妈在一旁忙插嘴。

  “我不和你们理论了,出去了”因为此时我已注意到门外停着一辆崭新的大奔,那派头可不会司一般的大啊!能做上它上大学,肯定得美死我了。心里那甜头啊不知道甜到了哪里?

  我用手轻轻抚摩着它油光可见鉴的身子,象在抚摩自己心爱的玩具,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专有的车呢?想着想着,不禁傻傻得笑了起来------

  “小宝,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兰,是你啊,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我去接你来啊!看这么晚了一个人来怪不安全的。”我回头一看,是我的好朋友----小兰

  她胖乎乎的身体,又长又黑的头发,留着最近刚流行的超齐的刘海,她啊,可是我们村里有名的“村姑”,在打扮上可谓是煞费苦心,是我们村子里的的流行风向标,更是这里的东南信风,一些在大城市里才刚起步的东西,总在她身上找得到一两点,说实话,小兰长得的确是很漂亮,要不别人也不辉花这么多心思在穿着上面啊?

  “喂!瞧你穿得肚脐眼都摆在外面了,我奶奶看见了又得说你了。”其实我心理很喜欢她这身打扮的,可我就不好意思夸奖她,怕啊她一高兴眼里准没有我了。

  “我还没打算进去了,我就是想来看看,这一走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地上。脚在地上胡乱地划着小圈。

  “别说得这么悲观好不?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瞧你那小心眼,哎=====”我故做对她不可救药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我问你你舍得走吗?你真的舍得下我吗?”她着急了。

  “我。我。-------”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了,我这身衣服好看吗?”她看出了我的难处,故意撇开了话题。

  “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啊,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我连忙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那我以前很丑是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识说你今天穿得是我见过得最漂亮的一次。”的确是这样的。我打心眼里这样觉得。

  “哦,是这样啊。”她拣了拣被风吹乱的头发,月光印在她那洁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妩媚,虽说刚九月出头。可我们这早已领略到了秋的气息。

  “进屋里坐吧,外面冷小心感冒了。”

  “你不是担心我被奶奶骂吗?你故意让我难看啊?”

  “这节骨眼上你还讨论这,快跟哦进来吧”说完我就过去拉她的手。

  她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我很惊异她这个举动,因为以前我从来没有去主动拉过她的手,每次都她主动拉我的。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马上就走,没有别的意思。”她一下子脸胀得通红。

  “这很重要吗?”我试探地问道。

  “你——————。“说着便蹲在那里呜咽起来。

  一下子我着急了,我生平最害怕女生哭鼻子了,敌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死一双,什么事情我都没怕过,惟独这——------“小兰,我不是这意思,你说你马上就走我以为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呢?”女生啊就是多心,边想边上去安慰她。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抱着她,感觉身上凉凉的,象一只受伤的小兔子,是多么需要人的呵护啊,我在这时要离开,的确不是君子所为啊!可我能有那么办法呢,

  过了良久,她张着大大的眼睛对我貌似严肃的说:“小宝,上大学后回交其他的女朋友吗?”

  “不会的,你这么漂亮,我舍得让给别人吗?我摸着他那冻得发紫的脸,于是稍微抱紧了她。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一定别忘了打电话给我。”说着便松开我,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放在我手里,显然这张纸条被她放在兜里攥了很久。

  “这还能看清吗?”我慢慢地摊开它。

  “能的能的,要不我再给你写一张。”说着摆弄去兜里掏东西去了。

  “能看得清,不要太紧张,我又不会丢的,况且你这么了解我,知道我是不会变心的。

  “你啊!谁知道啊?“她把脑袋使劲地向里攥了攥,生怕我会走掉似的 。

  “你放心吧,我妈妈都说了,重点大学里面的女生都不怎么好看的。”

  “那万一别人喜欢你怎么办啊?”她突然从我怀里钻出来。

  “就答应呗,送上门来的饿还不要啊?”我故意说着这一番话。

  “你坏蛋,不理你了。”看来象是真的生气了,把脸转到了身后。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呢!别当真。我这么丑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呢?”

  她转过身来用力地抱紧了我,我知道此时说什么话语都是苍白的,离别终归是要离别的,只是奢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此时,外面的风更大了,秋风吹着我们的衣服,撩拨着我们的头发,更始撩拨着我们的内心。

  小兔子哐哐篇6

  卢金地,男,山东滕州人。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104国道地区》、《》等。曾获第四、第五届全国文学乌金奖,首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第二届齐鲁文学奖优秀短篇小说奖,第八届十月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等。

  我们正在上课,外面传来了呼噜呼噜的喘气声,校长李家西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他像棵高粱秸似地依在门框上,晃着头,胸脯起伏着,对上课老师说:“集合学生……”

  上课老师停下讲课,扭头看着门口,说:“集合学生?”

  李家西校长有力地点了点头,说:“开批斗会。”

  班里一下子骚动起来,马上出现了板凳的响声,还有合上书本的啪啪声。葫芦头翻过当课桌的石台子,蹲在我的面前,他虾着腰,学着地主挨斗时的样子。我拎着他的后领子,穿过每一个石板桌,把板凳弄得哐哐响。每个同学都在周围嗷嗷叫,喊着:

  一二三四五

  开会

  地主光想吃、不想干

  滚他妈的蛋

  我们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像过年似的。那时我们的娱乐只有两个,除了就是看电影。地主都老实得不敢乱说乱动,又不逢年过节,没有斗争的理由;电影也有好长时间没演了,说是放电影的人病了。我们一边盼着放电影的人早点好,一边希望地主能快点“不老实”。电影没盼来,地主终于“不老实”了,我们能不兴奋吗?真是阶级敌人心不死啊,听说地主在二支书身后吐了一口痰,那口痰像五分钱的硬币似的在地上蹦了一下,发出了铁的声音。二支书到大队部里和大支书、工作组的王同志碰了碰头,三个人钢牙一咬,决定斗斗他个地主。

  我拎着葫芦头的后领子在教室里转,一直转到教室外面。我这样拎着葫芦头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三叔是大队的民兵副连长(正连长由大支书兼任)、大队保卫组长,每次开批斗会都是我三叔负责绑地主,把地主押到主席台后面,只要听得大支书一声喊“把地主押上台来”,我三叔就拎着地主的后领子把他拎到批斗台上。

  教室外的天气好极了,阳光灿烂,把葫芦头的头照得亮光光的,我正要准备把一个同学糊好的报纸帽他戴上,李家西校长呼噜呼噜地跑过来,说把他放了把他放了。李家西校长看也没看我,过来把葫芦头领到一边,给他整了整衣领子,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快去把红旗打出来。”

  我傻眼了,脑子里像有面鼓似地敲着,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原来都是我打旗的,现在怎么让葫芦头去啦?他也配?他不但头长得像个葫芦,还有疤,背像面锣,两条腿打着弯弯,这样的熊货打旗会是个什么样子,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得出来。我想李家西校长肯定夜里睡颠倒了,他肯定转了向,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不他放着小洪常青不用,用小锣锅?

  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头呢。当大支书喊完“把地主坏分子押上台来”后,拎着地主后衣领子的不再是我三叔了,而是葫芦头的爹老葫芦头。老葫芦头也是个锣锅腰,他拎着弯腰撅腚的地主,就像是一个大锣锅领着一个小锣锅赶集似的,让人禁不住想笑。可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发笑,他们都严肃地看着台上。

  台上地主和坏分子正从左向右走过来:地主后边是地主婆,地主婆后边是两个富农,两个富农后边是两个富农婆,两个富农婆后边是一个拉拢干部下水的破鞋,“破鞋”的后边是……我奶奶。天那,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我张着嘴,两眼瞪着台上,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祖祖辈辈跟地主扛长工,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可我奶奶怎么也和地主一起跑到批斗台上了呢?我敢肯定奶奶不会拉拢干部“下水”,莫非是我三叔拿着民兵连的枪跑到台湾去了?我的肚子里正冒着一个一个的坏想法,头上落下了一颗石子,接着又是一颗,后来越来越多,很多同学看着我嘻嘻笑,队形乱了,直到李家西校长过来,敲了个别同学的头才又恢复了平静。

  等大支书喊“把他们押下台去”后,李家西校长开始整理队列,他跑到每个年级前去看队形,嘴里喊着张三的头李四的腚,动动、挪挪。我站在队列里,耷拉着头,咬着嘴唇,眼里都快流出泪来了。李家西校长走到我的旁边,说抬头挺胸,抬头挺胸。他的喉节又粗又大,在细脖子上晃动着,像只爬上高粱棵偷吃高粱头的老鼠。

  批斗会后,通常民兵都要把地主带到会场的出口,让他们一字排开蹲着,等着革命的群众走过往他们身上吐唾沫。一般的群众是不会吐的,只有民兵、共青团员和学生吐。尤其是我们这些小学生,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觉着好玩,往往要清上半天嗓子,把清出来的痰用力吐到地主的身上。以往的时候我都是带头干这种事,但这一次我没有吐,看着奶奶紧挨着那个“破鞋”蹲着,灰白的头发挡在脸上,我的脸像着了火一样。站在前面的葫芦头得意地吐了一次又一次,他拄着旗杆,像个有痨病的老人,哼哼地咳着嗓子,把咳出的痰向坏分子们吐去。葫芦头见我不吐唾沫,想从他身边溜掉,就抱住我的腰,非让我吐不行,说这是阶级立场问题,其他同学也拖着我往坏分子那边推。我可气坏了,胸膛里像有只小公鸡似的咕咕地叫着,用力抽出胳膊,在葫芦头的脸上打了一皮锤,趁葫芦头去捂脸的空,我拔腿向学校跑去。

  我跑到教室里,坐在我的板凳上,两眼瞪着前面的墙,汗水像虫子样从额角上流下来。我正像个憨瓜似的想不出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外面嘻嘻哈哈一阵吵闹,同学们进来了,他们每个人都走到我面前伸伸舌头,做着鬼脸。葫芦头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另两个同学拧着我的胳膊。葫芦头说:“你这个小汉奸,让我带你去见见你爷爷。”

  我知道葫芦头他们是跟我闹着玩的,因为我爷爷在我没出生之前就死了。以往我们开完批斗会也是要这么闹一闹的,不同的是过去被押解的是葫芦头,而这一次变成了我。我自认倒霉地让他们押着走到学校宣传栏的前面。

  宣传栏的黑板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腰里别着东洋刀的日本鬼子。鬼子的后面虾腰站着一个人,长脸上挂满了铜钱大的麻子,他伸着舌头,正在舔鬼子的腚。画的一旁题着字《挖根》:挖根只有挖得深,才能挖出老坏根――请看马相元在东北时的汉奸相。

  我的脑子里“哐当”一声,那面锣停下了。我一腚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不管葫芦头他们怎么拉我,我就是不起来,哭得身子都软了。嘿,你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哭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因为我终于知道我奶奶为什么挨斗了。

  是因为我爷爷的一张相片。那张相片是我在老屋的石墙缝里找到的,相片已经发黄了,包在一张牛皮纸里。那天我下地割草,为了撵一只兔子碰破了脚趾头,我回家去找老年土按脚趾头,这是我奶奶说的。我奶奶她是一个神婆妈妈,会给小孩子看受凉吓着什么的,还会叫魂。我敢说这不是什么迷信,只是我奶奶她不识字,没法把里边的道理讲清楚,为此有人就说这是迷信。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葫芦头那年中风了,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吃不下饭,面黄肌瘦的,连赤脚医生也拿他没办法。老葫芦头就通过我三叔找到我奶奶,我奶奶在葫芦头耳朵后头扎了两针,葫芦头这狗日的就好了,要不他今天还在我脸前蹦达么?我照我奶奶的话从石缝里抠出老年土,把它弄成粉按在伤口上。抠着抠着我就抠出了牛皮纸,我把牛皮纸拽出来,打开,就看到了我上面提到的那张发黄的相片。相片的后面写着“一九四三年马相元和张二牛”。我虽然没见过我爷爷,可我知道他叫马相元,我还听奶奶说过他是个麻子。我奶奶说:“你想知道你爷爷什么样?你爷爷长得可俊着哩,一张牲口脸上挂着铜钱大的麻子。”得,这样我就认出我爷爷了,他手里拿着一杆长枪,脸嘟囊得像个烟袋包似的,好像他在找茬想跟人打架样。我爷爷和张二牛都穿着制服,戴着大沿帽,还都有枪。我看着,鼻子眼里都喘不过气来了,怀里像揣着个小兔子。我把牛皮纸扔掉,把相片揣进兜里,到学校后我对葫芦头说:“我斗你你还不服气,我爷爷是警察你信不信?”不等葫芦头回话我就把相片拿出来了,大伙看得目瞪口呆,说这就是刚解放那时的警察,那时的警察就穿这样的衣裳。这会儿看过《挖根》我总算明白了,我爷爷穿的制服不是解放后的警察,而是解放前的伪军,我就为这个哭来着。

  葫芦头他们终于把我拉起来了,把我的胳膊拧到了后边。葫芦头把他那根拿布条编的腰带解下来,他穿的是大裤腰裤子,没有腰带在前边挽个疙瘩免上也成。他们把我绑在杨树上,围着我转起了圈子,嘴里喊着一二三四五,开会,地主不吐唾沫怎么办?

  葫芦头走到我面前,对着我挤鼻子弄眼,说:“你的,下次吐唾沫不?”

  我说:“不吐。”

  我一脚踢在葫芦头的裤裆上,把他的免腰踢开了,裤子像个小水桶似地落下来。葫芦头没穿裤头子,屁股在阳光下白亮亮的,四下里哗地发出了笑声,女同学都转过脸去跑了。葫芦头又气又恼,脸都气歪了,他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摸地上的石子,然后退到离我有二米远的地方,说:“打,打这个小汉奸。”石子顿时雨点般地落到我的身上,头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直到上课铃响起来,他们才跑回教室。

  葫芦头走后,我闭上眼睛,下巴一撅一撅地抽泣起来,嗓子眼里还哏哏地响着。不一会我听到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呼吸声里带着一种鸣响,像是一种鸟叫,从嗓子的深处提上来,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粗糙的喘息。不用说我也知道是李家西校长来了,因为他有痨病,人家背后都叫他“风箱”。李家西校长把我从树身上解下来,说:“你为什么不吐唾沫?”

  我拿褂袖子擦了擦眼泪,看见李家西校长弯着腰,一只手扶在我的肩上,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抽泣着说:“里面有我奶奶。”

  李家西校长的腰直起来了,他的手在我的肩上使劲拍了一下,说:“正因为有你奶奶你才要吐,你吐了也就没人打你了。”

  我知道李家西校长的话是对的,我的上年级就有一个地主的儿子,每次开完批斗会他都往他爹的身上吐唾沫;他爹总是很高兴的样子看着他吐。他今天就在人群里,还向我扔了石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奶奶抱着我的头,嘴里像吃了块热地瓜似地吸着气,手指头挑着我的头发,查看我头上的伤势。她让我母亲点上煤油灯,拿来一根针,她把针尖在灯头上烧热,挑我头上的泡。我奶奶每挑破一个泡,我都忍不住喊一声,我奶奶就抖着手上的针说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娘说:“要不给他爹发封信?”

  我爹在城里教书,不到放假不能回来。我奶奶沉了沉嗓子,说:“不发,又不是斗他,发么?该来的时候他会来的。”

  我娘就不再说么了,她拿毛巾在热水里洗洗,擦洗流到我脖子上的血水。我奶奶烧着针头,说:“你怎么不吐奶奶?”

  我娘哗啦哗啦地在热水里洗着毛巾,说:“你待他这么好他能忍心?”

  我说:“你是我奶奶。”

  我奶奶咕咕地笑了,针尖把灯头弄得一明一暗的,说:“我的孩子,奶奶也得吐,奶奶是老了,可奶奶还能经得起你那口唾沫。你不忍心吐奶奶,你这一头的泡,奶奶就忍心挑了?”

  我娘说:“你奶奶叫你吐,你就吐,反正也伤不着什么。”

  我瞪了我娘一眼,拧着脖子说:“我就不吐。”

  我奶奶说:“你怎么不吐?别人的唾沫奶奶受不了,奶奶能受了你的。”

  这时,我妹妹站在了门口,她说:“娘,猪食烧开了。”她一脸的不高兴,小鼻子上抹了灰,站在门口打量着我。我想对她挤挤眼睛,不料把头上的泡弄疼了,我咧着嘴吸着气。我妹妹却嘻嘻地笑了,她呲着小狗牙说“活该”,跑了出去。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她刚洗了澡,对我娘让她烧猪食不满意,说为什么不让哥哥烧?我娘说哥哥头疼。我还头疼哩,你们觉得他是个男孩子就向着他,不知道我刚洗了澡?我妹妹搐着鼻子说。

  那天我从学校一回到家,妹妹就跟在我后头说:“哥哥,我和奶奶洗澡了。奶奶开会回来,路过机枪的代销店买了块香胰子,她烧了一大锅热水,把我喊过去,让我给她搓背。她一边打着香胰子一边吐着唾沫,说这些大粪,脏死了脏死了,我想着可不是咱奶奶掉到粪坑里了吧?末了奶奶还给我洗了,你闻闻,香不?”妹妹说着就往我身上靠,让我闻闻她香不香。

  我正头疼着,没好气地推开她,说:“香个屁。”

  我妹妹生着气出去了,告状说:“娘,哥哥说我‘香个屁’。”

  我娘说:“他想‘香个屁’还没有来,好孩子,去叫你奶奶,你哥哥的头让人打破了。”

  那天下午我没有去上学,我去了奶奶的院子。奶奶单住,她不想和我三叔住一起,她嫌我三婶子屁多;她想住我家,又怕我三婶子有意见。过年的时候,我奶奶对全家人说:“我还是单住吧,这样清静,人一有年纪就想清静。”

  奶奶给我煮了三个鸡蛋让我补补,我头上包着毛巾,坐在皂角树下的马扎子上,一边看奶奶洗衣裳一边吃鸡蛋。我奶奶把上午挨斗时穿的衣裳都脱了,放在洋铁盆里泡着,她在里面撒了草木灰,等把草木灰淘净后她就把皂角砸碎摊在衣裳上。我奶奶坐在小板凳上,伸开两腿,两只小脚晃来晃去的,开始搓衣裳,她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念叨着跟我说话:“我的孩子,咱娘俩到了这步,你说怪谁?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怪你爷爷那个老东西,他成年累月不回家,走过南闯过北,火车路上尿过尿,临末了连块值钱的毛也没落着,倒给咱娘们落了一身不是。头两天大支书来了,脸绷得跟石角子似的,说马相元是汉奸。我说他是汉奸?我倒要问问,他是汉奸怎么也没见着鬼子给他的好处,回来还是离家时穿的棉袄,还是在半夜。我说你怎么到这会儿来啦,客店里不留你?

  他说是为了送苗拐子,苗拐子打锦州少了一条腿,他把他送回来的,他是汉奸苗拐子也是汉奸?”

  有两只鸡在我奶奶的身旁转悠,啄褂子上的皂角屑吃,我奶奶挥挥手,“去去”地把它们赶到一边:“大支书说苗拐子不是汉奸,他是革命伤残军人,马相元是汉奸,我这里有他当汉奸的相片。我一看,那张相片可有年头了,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那年是喇叭把相片送家来的,他说相元的相片。我想相元的相片怎么跑到他那里了?开始还不相信,接过来一看里面还真有你爷爷的那张牲口脸。你爷爷说他怕俺娘们在家里受气,他认识一个当兵的就穿着人家的衣裳照了相。他寄给喇叭,一是喇叭识字,二是喇叭开代销店,那里招人,他想让喇叭宣扬宣扬他扛上枪杆子了,这样人家就不敢欺负咱了。相片先是别在年画上,你爷爷回家后就收起来了,打那咱就再也没见过。”

  我没敢对奶奶说是我找到的相片,我怕奶奶熊我。这时正好有一只鸡跑到我的肩膀上,我就借机“啊”地喊了一声。我奶奶停下搓衣裳的手,浑黄的两眼直直地看着我,半天才醒过神来,咋呼着:“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敢叨俺孙子,看我不打死你。”我奶奶扎煞着两手皂角沫,两只尖脚往怀里一收,从板凳上站起来,四下里看看,拿起一旁的扫帚,把两只鸡赶到了墙头上。赶跑了鸡,我奶奶一只手捂着后腰,一只手拄着扫帚把,她伸着腰,咧着老咸菜似的嘴,嗷地出了一口气,说:“我的孩子,下回你要往奶奶身上吐了唾沫,奶奶就把那只小瘸腿杀了给你吃。它吃了我那么多粮食,一个蛋也没下,留着它干吗?”

  大门“哐当”一声,我三叔进来了,他背着床被子,手里拎着只茶缸子。到这会儿我好像才想起来好好看看他的脸,我一看他的脸就想起相片上的我爷爷了,只是他的脸上没有麻子。怪不得我三婶子一和他打架就骂“驴脸瓜达”,我三叔就揍得她嗷嗷地喊。

  我三叔拿着他的“驴脸”满院子看看,说:“娘,你又洗衣裳啦?我不是说了吗,送过去让她洗,您儿我孬好也是个……”

  这是我三叔的习惯说法,只要没有我三婶子在场,什么好听的话他都敢说,末了就是这句:“您兄弟我”或是“您哥哥我”孬好也是个大队干部。可这一回我三叔没有把话说完,他有些后气不足,脸都憋红了,最后舌头在嘴里转了两下,问我说:“你不上学,像个挖地雷的在这里干么?”

  我奶奶还是拄着那把扫帚,说:“我的儿,你先别忙着问他,我倒要问问你,你背着床被子干吗,是不是人家让你去坐监?”

  我三叔回头看看身后的被子,说:“坐什么监?您老把心放在该放的地方,您儿我孬好也干了几年大队干部。”

  我奶奶说:“那你这是上哪去?”

  我三叔说:“大支书叫我下煤窑锻炼锻炼。锻炼锻炼就锻炼锻炼,我知道有人想害我,这是政治斗争,您老不懂。”

  我奶奶扔下扫帚,坐回板凳上,两只手在湿衣裳上拍了拍,说:“我的儿,我不懂?我懂得可多啦。我可知道下煤窑不是什么好事,你二哥不就是下煤窑死的?那年他才十九岁,人可比你出息多了。”

  我三叔挥着胳膊,把茶缸子摇得叮当响,说:“行了娘,行了娘,别再提那些老黄历了,我是过来跟你说一声的,我走啦。”

  我头上的疤块还没有掉下来,大队里又开始了。这回是因为地主锄掉了一棵地瓜苗。

  这回我还是没有往奶奶的身上吐唾沫。当时我是想吐的,可我走到奶奶身边时,嘴里干干的、苦苦的,一点唾沫星子也没有。我就没有吐。

  我奶奶回家后果然杀了她的瘸腿鸡,她一脸的不高兴,两眼红红的都快让上眼皮盖死了。她坐在饭桌前,看着盆里热气腾腾的鸡,屋里充满了鸡的香味。等全家坐好了,我奶奶撕下一支鸡腿放到了我妹妹碗里,说我妹妹大了,懂事了(不像有些白吃饭的东西),背搓得好极了,她从来没洗过这么干净的澡;她又给我娘撕了一支翅膀,给自已撕了一支翅膀,就是不给我。我奶奶把沾了鸡汤的手在前襟上擦了擦,脸上的皮抖动着,两眼红红地看着我,说:“我的孩子,奶奶就那么让你嫌,你就不吐奶奶一口唾沫?”奶奶说着低下头,下巴抵在前襟上,抽抽泣泣地哭了。

  我娘把咬了一口的鸡翅膀放回碗里,站起来去拿毛巾,说:“看你这孩子多不听话,都把奶奶气哭了。”

  我奶奶把毛巾捂在脸上,吸了两口气,擤了擤鼻子,把毛巾放在怀里,又把手伸到鸡身上,把那只鸡腿撕下来,探着身子放到我碗里,埋怨地看着我,说:“下回吐了吧?奶奶的鸡腿换不了你一口唾沫?”

  我娘赶紧说:“换了换了,他那口唾沫是金的银的?他是再也不敢惹奶奶生气了,要不,等他爹回来看不打断他的狗腿。”

  我奶奶抽泣着说:“我不要他的狗腿,我只要他一口唾沫。”

  我娘看着我说:“你可想着下次给奶奶一口唾沫?”

  我拿筷子翻弄着奶奶给我的鸡腿,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全家都盼着下一次。

  直到十月一的前一天,为纪念国庆,大队才决定开一次和坏分子的大会。这次上级也很重视,公社来了个副主任;这次我也终于往奶奶的身上吐了一口痰。得,这事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那天直到大会结束了我的嘴里还是干的,我很着急,怕又要惹奶奶哭了,没想到等我走到奶奶的身边时,那口痰就涌了上来,我一张嘴,像有什么赶着似的,痰就冲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到了奶奶的前大襟上。奶奶对我笑了。

  回到家奶奶还是笑眯眯的,好像我吐到她身上的不是一口痰,而是一块银元。她非把另一只下蛋的鸡也杀了不可,让我娘劝住了。我娘摸了摸鸡后腚,说:“还有个蛋呢,别杀了,你不想喂我喂。”

  上两回斗完地主,我奶奶回到家都是又洗澡又换衣裳的,可这回她再也不提洗澡换衣裳的事了,直到黑天她还是穿着那件开会时穿的褂子,我吐在上面的痰像片鱼鳞似的在灯影里亮闪闪的。后来我妹妹沉不住气了,说:“奶奶,我给你烧水洗澡吧?”

  灯影里我奶奶在想心事,她听到我妹妹问她,吓了一跳,好像洗澡是件不吉利的事,赶紧说:“不洗不洗,才洗了没几天,不脏。”

  第二天我正在上课,我娘把我叫出来,说奶奶出事了。回到家我才知道奶奶死了,她夜里上了吊。发送完我奶奶后,我爹就把我们全家带到了城里,从那我再也没有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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